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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可以為別人做選擇,我沒有理由,更沒有責任將一整個帝國都抗在肩上,那樣既愚蠢又自大。一個人,無論他聰慧也好,愚蠢也罷,無論他的身上流淌著誰的血脈,從他降臨于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自由的。一個自由的人,沒有理由受他人擺布?!?/br> “收起你那一套虛偽的說辭?!贬废肫鹆四且黄诎档拇撝校チ穗p親,抱著自己的腦袋縮成一團的孩子,眼中火焰更熾:“涅槃也好,充軍也罷,吳閣老,”他語氣卻出奇地平靜:“你是個同理心和道德觀都淡漠的人,又何必催眠自己,將這些喪心病狂的陰謀裝扮成為開辟新道路而做的犧牲?” 吳歸遠的臉色變了。 “你又知道什么呢?”吳歸遠瞇起了眼睛,眼中放出危險的信號:“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孩子罷了,你竟敢……” “是的,我敢?!贬方z毫不讓,“我是個科學家,無論你把我當成什么也好,我歸根結底只是一個探尋真理的人。數學證明講究層層遞進,可無論如何復雜,究其源頭一定有一個理由?!?/br> “我猜,你的理由,是梁雁老將軍吧。” 吳歸遠的瞳孔一瞬間縮緊了,他沒有表情,可面部細微的表情變化依舊沒有逃脫岑路的眼睛。 “一個園丁的兒子?!贬份p聲說,“尤其是天賦過人的庶民,在三十年前的帝國,元老院當政的年代,卻能挨進帝工大,一定吃了不少苦吧?!?/br> “這時候他的救世主出現(xiàn)了,”不顧吳歸遠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岑路繼續(xù)說:“他父親供職的那家人家的少爺……同樣志向遠大,同樣聰慧過人……少年人的一拍即合,往往一輩子都忘不掉……你說是不是,首相大人?!?/br> “閉嘴?!眳菤w遠卻突然出聲,男人的表情依舊平靜,可眼底卻有血絲密密麻麻地爬了上來,“我說閉嘴?!?/br> “梁將軍嘗試過,他失敗了,他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贬窙]有理會他,“可他也從未想過要強迫他人接受自己的想法?!?/br> “給予他人自由,不將自己的意愿和情感強加于人?!贬返哪抗庀袷谴┻^了吳歸遠的軀體,落到某個思念著的人身上,“有人教會了我,只可惜,梁將軍從不曾教會你。” “我說,閉嘴?!眳菤w遠終于失態(tài)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岑路的臉:“就為了一個螻蟻都不如的人,你故意來激我?你知道后果會是什么嗎?” “他不是螻蟻……我也無意激怒你?!贬菲届o地說,“我不屑?!?/br> 他捏起拳頭,終于提出了今日談話的訴求:“我只想和你做個交易?!?/br> 吳歸遠瞇著眼望他:“什么?!?/br> “我會將顧邀明的手稿帶給你?!贬繁M力壓抑著聲音里的顫抖,在吳歸遠面前撒謊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放周浦深走?!?/br> “讓他重歸故里?!?/br> 讓他即便在沒有自己的世界里,也能安全而自由地活下去。 吳歸遠雖然極端憤怒,卻依舊勉強保持著風度笑了:“你似乎很篤定我還留著他的命啊,為什么?” “他是你用來威脅我的籌碼,”岑路皮笑rou不笑,“你知道我孑然一身,除了他,”他面容蒼白,“我什么都不在乎了?!?/br> 吳歸遠的目光將岑路從頭看到腳,像是在揣摩他話里的真實性似的,他問他:“我又憑什么信任你呢,如果你和他一起跑了,”老人聳聳肩,“我的損失豈不是大了?” “在周浦深離開國境后,我會將手稿親自交給你,那之后,我,還有手稿,”岑路咬著牙說,“任你處置?!?/br> 吳歸遠摸著下巴,思忖了片刻后笑了起來:“早知道你這么容易松口,之前的那些罪你也不用受,”他曖昧地笑著:“畢竟,詆毀老同事也并非我本意,是不是?!?/br> 岑路想起了那間密閉的暗室里源源不斷的辱罵和折磨,他被激怒了,可努力地保持著冷靜:“如果你不同意,你現(xiàn)在就算把我的腦袋砸成爛瓢也休想知道手稿的下落,收起你‘涅槃’時候的那一套吧,你知道對我不適用。”他握成拳的指甲嵌進了掌心:“你沒得選。” 啪,啪。 一片寂靜中吳歸遠甚至拍了兩下手,“膽識過人,我欣賞?!彼拿佳壑芯拐娴挠行牢恐拔倚拍??!?/br> “竇懷眠叫我失望了,”他看著岑路,“你可別叫我失望啊。” 岑路不想再多說,轉身欲走。 “就算是我給你的特別優(yōu)待吧?!眳菤w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聽起來慵懶而感性:“周浦深那孩子的下落,你可以去距帝工大半徑內十四公里的一家醫(yī)院看一看,我沒你說得那么喪心病狂,”他像是受了委屈:“我可從來沒虧待過你的心上人?!?/br> 岑路僵直著脊背點點頭,吳歸遠沒有理由騙他。 等到男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在病房之外,吳歸遠仔仔細細地用濕巾擦掉了手上的花汁,輕輕地在黑夜里自言自語: “既然是廢品……用完就處理掉吧?!?/br> 岑路接周浦深回家的時候,周浦深睡得很沉。 周圍人的口風很緊,他去簽字接男人出院的時候,只有前臺一個不太懂事的小護士多了兩句嘴,說是雖然沒有大礙了,可注射鎮(zhèn)靜劑強迫他入睡,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岑路坐在自己的臥室里,看著人沉睡在自己的被窩里,只覺得仿佛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