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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什么好恭喜的,一朝得見故人總是件令人欣喜的事,竇懷葉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門前,露出了一個多月來第一個真心笑容:“岑教授?!?/br> 男人今日著裝隆重,全身上下一刷水的黑西裝,胸口口袋里的方巾疊成閃著細(xì)澤的三角形,黑發(fā)用發(fā)蠟抓成油光水亮的背頭。 竇懷葉見慣了這位科學(xué)家一身白大褂不修邊幅的模樣,一時間還真不習(xí)慣這位精雕細(xì)琢的模樣,那身上斯文敗類的味道太重,她有點兒過敏。 如果說婚紗是女人的戰(zhàn)袍,那西裝就該是男人的鎧甲了,岑教授今天這幅模樣,是要和誰拼命去呢? 男人的眼神落在笑意盈盈的新婦身上,余光卻瞟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聽到竇懷葉問道:“今天怎么有空來這兒”時便答道:“太想了卻見不到,我是不是該主動來見一見?” 我拋棄了愛情,犧牲了未來來見你,避而不戰(zhàn),是懦夫之逞。 首相大人聳了聳肩膀,全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他上前來拍了拍竇懷葉的肩膀:“竇中校有故友來訪,你們慢慢聊。” 接著換上了左手拍了拍岑路的后背:“孩子,在內(nèi)閣可還習(xí)慣?” 左手乃是凈手,即便是浴血的阿修羅之徒,只有那一處也該干凈些許。 “習(xí)慣?!贬份p言。 那只手輕輕的,無名指的指環(huán)上流動著細(xì)碎的光芒,拍擊背部的力道甚至帶不動空氣,竇懷葉卻覺得兩人之間的這一掌似乎有雷霆萬鈞。 岑路看著那支戒指,微微笑了笑:“同喜。” 吳歸遠(yuǎn)似乎愣了一下,接著才注意到男人包裹在襯衫袖口里的手指,老人的眼神中罕見地劃過一絲惱怒,卻也道了一聲:“同喜?!?/br> 竇懷葉直到外面的腳步聲消失才帶著岑路坐進禮席,即將嫁做人婦的美人心事重重,不發(fā)一言,最終還是岑路打破了沉默:“最近精神可好?” 竇懷葉暗自咬了咬銀牙,心想這人真是不客氣,上來就是直搗黃龍,于是也不甘示弱地懟了回去:“岑教授與吳閣老是舊相識?” “是?!贬穮s回答得出乎意料地坦蕩,“吳閣老從前與我父親算是舊識?!?/br> “真有意思?!备]懷葉輕笑道:“昨天才有人跟我說過他父親和吳閣老是開褲襠的朋友,今天你就說首相大人與你父親是舊識,果然得人心者得天下,古人誠不欺我?!?/br> “梁老將軍與其說是吳閣老的朋友,不如說是他的伯樂?!?/br> 竇懷葉沒有說話。 “說句冒犯女士的話,”岑路看著女人閃爍起來的眼神,“竇中校是庶民出生,有今時今日其中滋味你自然清楚,在那個年代,其中艱辛可想而知了?!?/br> “吳閣老是驚世之才?!备]懷葉的臉蒼白得像紙。 “再如何天縱奇才,一個園丁的兒子,如果沒有梁老將軍擔(dān)保,吳閣老怕是一輩子都踏不進帝工大的門檻?!贬废袷歉袊@,又像是閑聊,點到為止:“我今天是來恭喜你的,卻說了這么多不相干的事?!彼酒鹕碜樱⑽⒁恍Γ骸爸荒芑槎Y之后再賠罪了?!?/br> 竇懷葉卻仿佛還沒聽夠:“吳閣老在帝工大待過?” “科學(xué)家未必不能做政治家,天道難得,人心易懂?!贬反瓜马樱Φ靡馕渡铋L:“竇中校要是精神不好,可以拜托吳閣老幫個忙給你看看?!?/br> “我可不敢。”竇懷葉笑得蒼白無力,“你呢?” 岑路已經(jīng)抬腳準(zhǔn)備走了,聽了這小聲的一句卻輕輕地回答她:“他們說,我是唯一的幸存者?!?/br> “是嗎?!备]懷葉微微一笑,并沒有對自己的命運過多責(zé)備:“恭喜你,我猜我能明白是為什么?!彼难酃饴湓谀腥俗笫帜莻€小小的素圈上。 岑路嘆了口氣,將手指縮回袖口,唯獨在這個可憐的女人面前,他不愿將愛人的證明讓她看見,他只覺得,這仿佛是無聊的炫耀。 “周上尉是個明白人?!备]懷葉微笑著,綠寶石般的眼睛里閃動著復(fù)雜的神色,像是欣慰,又像是羨艷:“他明白,卻依舊選擇與你一起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了。” 不料男人聽了這話卻輕輕笑了起來:“他可沒你想的那么好,”他的笑聲里卻滿溢溫柔:“得我看著才行?!?/br> “梁淺……”岑路說到這個名字時還是有股咬牙切齒的不屑,“對你是真心?!?/br> 他后半句話沒能說出口,岑路始終覺得,勸別人把后半生托付給梁淺簡直是勸羊如虎口,他沒那么齷齪。 更何況,眼前這個女人的后半生,怕是并不會長久。 “岑教授知道我的為人。”竇懷葉打斷了他的欲言又止,“我向來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也打算,一直這么下去。” 岑路長嘆一聲,知道多說已然無益,簡單道別之后便準(zhǔn)備離去,卻在轉(zhuǎn)過身的霎那間,看見早已瘦得油盡燈枯的女人突然站得筆直,一如她身著軍裝時英姿颯爽的模樣,竇懷葉一頭栗發(fā)挽起,低低地扎成一個髻壓在卷檐帽下面,她漂亮得讓全世界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她是這個腐爛帝國上開出的一朵紅玫瑰。 “岑教授,珍重?!备]懷葉笑著,朝他敬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第101章 章一百 決意 鋪天蓋地的紅玫瑰,被精心鑲嵌在白頂教堂的四壁。 今日陽光正好,教堂外的綠草坪上支起了奢侈的鵝絨簾幕,鶴發(fā)藍(lán)眼的神父正在緊張背誦著那位事兒精新郎要求的長長的證婚詞,距婚禮儀式正式舉行還有兩個多小時,偌大的草坪上卻已經(jīng)是人頭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