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珩兒摟著蕭莨的脖子,小聲問他:“父親,爹爹在哪里?” 蕭莨沉默抱著兒子往前走,珩兒已漸漸到了懂事的年紀,但他從未與之提過祝雁停,一次也沒有,連這把金鎖,都是之前有一回蕭榮來軍中時,陪著珩兒玩,順口告訴了珩兒是他爹爹送給他的。 小娃娃不懂爹爹是什么意思,纏著蕭榮問了許久,后頭又去問一直帶他的嬤嬤,每個人都與他說得語焉不詳,但珩兒聰明,大抵還是弄明白了,爹爹也是父親,是一樣的,可他從未見過他爹爹。 這還是小孩第一次主動問起蕭莨,他呆呆看著自己父親,黑亮的眼睛里寫滿了期盼與渴望,蕭莨抱緊他,良久,才啞聲道:“珩兒以后就知道了。” 更闌人靜之時,蕭莨走出營帳,踱步至軍營后頭的溪水邊。 春風(fēng)寒淺、斜月朦朧,沉沉夜色之下,有如萬籟俱寂。 蕭莨兀自佇立許久,直到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 柳如許走至他身側(cè),安靜站了片刻,輕聲問他:“郁之是有心事么?怎都這個時辰了還不歇下?” “你不也沒睡?!笔捿沟?。 柳如許抬眼望向他,那張英挺的側(cè)臉在朦朦月色中更顯冷峻凌厲,深邃眼眸里隱有黯光,怔怔望著遠處的山影,似心事重重。 “今日,……珩兒問我爹爹是什么樣的,”柳如許斟酌著話語,“他好似從未見過自己爹爹,我能否問問你,為何會如此?” “……你應(yīng)當早就猜到了,”冗長的沉默后,蕭莨輕閉了閉眼,這么長久以來第一次與人說起祝雁停,“他是懷王府的人,懷王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他亦成了陛下身邊的紅人,他不愿放棄權(quán)勢,隨我來這里?!?/br> 柳如許聞言皺眉:“他與你成親,是想借國公府之勢,為懷王鋪路?” “嗯。” “那你呢?你是如何想的?” 蕭莨扯開嘴角,眸色中多了幾分冷然:“懷王心術(shù)不正,不配為人君,機關(guān)算盡,必遭天譴,他若執(zhí)意要助懷王,一意孤行,終有一日必會自食其果。” “可那人畢竟是珩兒的爹爹……” 蕭莨的喉嚨滾了滾,沉下聲音:“從他拋棄珩兒那日起,他便再不是了?!?/br> 第60章 天下大亂 甘霖宮。 祝鶴鳴與虞道子過來時,皇帝因激動過度吐血又暈了一回,祝鶴鳴眼神示意祝雁停先出去,祝雁停望向病榻上已出氣多進氣少、氣若游絲的皇帝,心知他先頭突然的清醒不過是回光返照之態(tài),一聲嘆息,轉(zhuǎn)身出了大殿。 黑沉夜色籠著整片天際,一絲亮光都無,沉重如無邊際的深淵,祝雁停站在殿前的石階之上,抬眼怔怔望向前方,心頭縈繞著的唯有揮之不去的空落與茫然。 今夜過后,他與兄長便能如愿了,可之后呢…… 大殿門重新闔上,祝鶴鳴示意虞道子:“時候差不多了,煩勞國師請陛下醒過來吧,也好早些將這后事交代了。” 虞道子領(lǐng)命,不緊不慢地在皇帝腦袋上扎了幾針,等了片刻,便見皇帝渾渾噩噩地睜開眼,乍見到他們,雙眼倏地瞪大,目露驚懼憤怒,掙扎著想要起身。 祝鶴鳴立在床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面前行將就木的皇帝,面上再無半點恭敬之意,只有小人得志的興奮。 皇帝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怒瞪著他,喉嚨里不斷發(fā)出嗬嗬聲響,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顫顫巍巍地抬手欲要攥祝鶴鳴,被之輕蔑揮開。 祝鶴鳴將早已擬好的傳位詔書扔到皇帝面前,冷聲提醒他:“陛下直接蓋上玉璽吧,待您去了,臣自當為您風(fēng)光大葬?!?/br> “休、休想……!你這孽畜!……你休想!” 皇帝啞聲嘶吼,幾要將眼珠子都瞪出來,布滿血絲的雙眼里滿是怒恨,祝鶴鳴漠然道:“陛下還是省點力氣吧,臣知道玉璽就藏在您這床頭的暗格里,臣想要,隨時都能取出來,臣讓您親自在這傳位昭書上蓋上玉璽,是臣敬重陛下您罷了。” 嘴上說著敬重,祝鶴鳴滿臉的得意囂張卻不遮掩半分,皇帝被氣得又吐出一大口血,脫力倒進床褥里。 祝鶴鳴在榻邊坐下,微瞇起眼,望著皇帝狼狽痛苦至極的模樣,嘴角扯開一抹詭異的弧度,揮了揮手,示意虞道子:“還請國師去偏殿暫歇,有些話,本王要單獨與陛下說。” 虞道子眸色一黯,退去了殿外。 時已至丑時,大殿中燭火愈加昏暗。 祝鶴鳴低聲哂笑:“陛下何必這般郁憤,您終歸是要死的,江山給了臣與給了別人,又有何區(qū)別?給了臣,臣好歹,……能保您的親生兒子,一輩子榮華富貴,有何不好?” 皇帝倏然瞪大雙眼,面色漲得通紅,祝鶴鳴俯下身,貼至皇帝耳邊,一字一字清楚說與他聽:“陛下,當年皇后娘娘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br> “鴻與雁,生來便是一對,卻生生被拆散,一個在天,是金尊玉貴的皇太子,一個卻被踩進泥心里,這輩子都只能做小伏低,嘖?!?/br> “陛下要怨,就怨太后娘娘太過迷信,我懷王府可是拼死,幫您護住了血脈,養(yǎng)大了皇子,無功勞亦有苦勞,陛下也是時候該回報我懷王府了?!?/br> “陛下,您且安心去吧,雁停他會念著您的好的?!?/br> 天色熹微之時,群臣百官、王公宗親盡數(shù)被召入宮,皇帝在御榻之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