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馬車穿過繁華街市,外面的喧囂漸行漸遠,明萬辭撐著頭瞥了一眼坐得筆直的舜英,問道:“一直這么端坐著,你不累嗎?” 舜英嗔她一眼,憂心道:“既然是七皇子做東,今日到場之人定然非富即貴,偏生那新陽公主同公子你的關系著實有些尷尬,若是因為行為舉止叫人看了笑話,豈不是太不劃算?!?/br> 明萬辭笑著看她,略略點頭道:“有些道理?!?/br> “那公子你為何還滿臉不在乎的模樣?”舜英看明萬辭懶懶靠著車壁,半個字也不想多說的樣子,言語間帶上了些急切。 因著天氣不錯,馬車兩邊的窗簾已被卷起,四四方方的車窗猶如畫框一般圈住一方景色,一眼望去春光正好,綠意怡人。 明萬辭看了半晌,才懶洋洋地開了口:“舜英,若是你未來夫君曾經(jīng)差點同別人成親,你對那人會是個什么印象?” 舜英馬上聽出了她話中之意,當即有些不服氣道:“公子,我才不會平白無故便看輕別人的?!?/br> 明萬辭看著她急切的模樣,點頭道:“這是自然?!?/br> 話音停頓片刻,她又繼續(xù)道:“但若是你未婚夫君同你說,此人品行著實不配與你相提并論,且你親眼看到她巴結權貴,你又待如何?” 舜英頓時惱道:“若是阮尚安當真如此說,那便當真是沒良心,公子品行端正,何時巴結權貴了,簡直是胡說八道!” 明萬辭微微探身,伸手拍了拍舜英的手,笑道:“瑄王殿下還不算權貴?原來我們舜英眼光這樣高呀?” “公子!”舜英此時已是惱得不行,“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打趣我!” “好舜英,你別生氣啊,”明萬辭此時終于正了正語氣,“別人如何說又如何想,你我左右不了,何苦為了這些無用之事平白委屈了自己。如今即便我變成金子,怕是照樣有人能挑出毛病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繃著神經(jīng)懼這憂那的,你說是不是?” “奴婢真是說不過你。”舜英終于投了降,徹徹底底被明萬辭說服,整個人瞬間松了口氣,連挺直的身板也軟了下來。 此時馬車后方傳來陣陣馬蹄聲,聞聲便知速度極快,明萬辭眉眼略垂,唇邊卻不自覺泛起絲笑意,心中早已猜到來人是誰。 肖子銘看到前方那輛素雅矜貴的馬車時,終于長長松了口氣,這一路被肖承未催著緊趕慢趕,此時總算是追上了明府的馬車,他也終于能歇上一歇了。 只是肖子銘心下有些疑惑,看他皇叔此番如此著急的模樣,難不成那明萬辭欠了他錢不成?如若不然,肖承未為何要如此著急呢? 想到此處,前方馬車中人許是也聽到了聲響,恰好在此時自原地停下。 二人策馬上前,走到距離馬車不遠時一同下了馬,見肖承未大步朝馬車走去,肖子銘趕忙也跟上,行到馬車近旁時,聽到車廂中響起一絲清淺笑聲,如黃鸝婉轉,甚是悅耳動聽。 “難不成還有人一同前去?” 當初的一面之緣過后,肖子銘印象中的明萬辭便像個假小子一般,雖知道她是個姑娘家,眼前浮現(xiàn)的卻也是她墨發(fā)高束一身長衫的模樣,此時聽聞這聲笑,他以為是明萬辭帶了別家千金一同赴宴。 肖承未聞言,目光始終落在車門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蘇晉原本坐在馬車外,此時下車對二人施了禮,讓出位置去。 “可要下車休息片刻?”肖承未開口時,語氣溫柔的讓肖子銘仿佛見鬼一般。 “若是此時休息,誤了時辰怎么辦?”明萬辭略帶擔憂的聲音自車內(nèi)傳出。 肖承未不冷不熱地瞥了肖子銘一眼,眉峰微挑,“老七也在這,即便有些不長眼的,也沒理由敢嚼舌根。” 肖承未方才那一眼已是讓肖子銘莫名其妙,如今聽了這話,他仿佛突然明白過來什么,細想過后卻又是萬分的不可思議,頓時瞪圓了眼睛看向肖承未。 “能沾七皇子的光,自然求之不得?!泵魅f辭這話說的十分愉悅,話落時,纖細的手自里面撩開簾子,手指白皙纖長,比之細瓷更細膩三分。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踏出馬車的不是平日里見慣的錦靴,而是一雙綴了明珠的繡鞋。 如水的裙裾被明萬辭小心提在手中,她另一只手扶穩(wěn)馬車,走出車廂時唇角帶了三分笑意,軟軟喚了句:“王爺,七皇子?!?/br> 這一句,好似喚在了肖承未心尖上,他怔愣片刻,回神時馬上伸手去扶明萬辭。 明萬辭放下手中裙擺,歪著頭沖肖承未笑笑,嬌小的手掌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肖承未不由分說,當即將明萬辭的手緊緊握住。 手上傳來的力道叫明萬辭不由一愣,再踏步時步子便沒長記性一般稍稍大了一些,鞋尖一不小心捻住裙角,她此時堪堪回神,心下暗呼一聲糟糕,身子已不受控制地一歪。 一聲驚呼還停留在唇畔,她只覺腰間一緊,下一瞬卻跌進了肖承未懷中。 輕笑聲自耳邊輕輕擦過,眼前的景物旋過之后,她穩(wěn)穩(wěn)落地,視線由下至上巡過,發(fā)現(xiàn)肖承未攬著她的腰,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不知是不是日光有些盛,明萬辭只覺臉頰有些發(fā)熱,再沒有如問謝辰一般問問肖承未她今日這身衣裙如何的勇氣。 肖承未的手拂過她梳得整齊的發(fā)間,將不小心落上的花瓣取下,然后松開了落在她腰間的手。 明萬辭一口氣還未舒完,便見肖承未湊近她耳邊,語帶笑意道:“真美?!?/br> 肖子銘自方才開始,整個人便好似被抽去三魂七魄,直到此時才稍稍回神。 他朝明萬辭看去,只見眼前女子身著一襲海棠紅收腰長裙,衣裙腰線襯的纖腰愈發(fā)不盈一握,袖口裙擺有金絲勾勒的暗紋,一眼看去華貴非凡。她面上雖只是略施粉黛,但膚白勝雪,烏發(fā)如云,眼角眉梢皆秀致絕俗,一顰一笑皆麗色驚人。 肖子銘自詡閱美無數(shù),今日卻不得不自心底發(fā)出一聲驚嘆來,這般顏色,怕是世間難尋其二。 “你是……明萬辭?”肖子銘終于找回聲音,只是開口時尾音依舊有些發(fā)顫。 明萬辭掩唇輕笑,對肖子銘點頭過后,又笑道:“這句問話今日已聽過許多遍,不知待會兒還要再聽上幾遍去。” 肖子銘被那笑意晃了眼,竟罕見的耳根一紅,抿著嘴不知該如何接話。 肖承未瞥他一眼,道:“你便跟著馬車走吧,省得待會說我們誤你時辰?!?/br> “???” 肖子銘詫異片刻,便見肖承未手臂再次攬在明萬辭腰間,帶著人上了馬,頭也不回地策馬離開。 肖子銘有些不可置信地想,他之前還受了傷,就這么……被拋棄了? “七殿下可要上車?”蘇晉見肖子銘愣愣地望著遠處,不由出聲問道。 肖子銘轉頭,看了看明府的馬車,又看了看蘇晉,末了跺跺腳,上馬朝二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他猶記得,當初新年宴上酒過三巡,他同三皇子在一處,聽皇帝詢問肖承未娶妻之事,他二人因這話頭一時興起,便在背地里打起了賭,賭肖承未最后到底會娶誰家千金。 彼時上京城內(nèi)有兩位姑娘頗入皇帝眼,成為了瑄王妃的熱門人選,一位便是此番隨行的馮知書,另一位是明尚書的長女明梓秀。因著新陽公主與皇后的關系,他幾乎想都沒想便押了馮知書,滿心以為三皇子會順勢押明梓秀,卻沒想到他押的卻是這二人肖承未誰都不會娶。因著賭注下的不小,待到后來二人頗有些較真的意思。 此番馮知書能隨行,固然有新陽公主的原因在,但他私心里何嘗不希望馮知書能入肖承未的眼,若是待到回上京后二人當真能修成正果,他便能功成身退了。 只是再見此時這光景,肖子銘有些憤憤地想:我的私房錢馬上就要因為那個明萬辭輸光了,還上你個頭的車??? 兩邊景色快速后退,明萬辭靠在肖承未懷中,耳邊有風聲呼呼而過,如此快意的情境,叫她的心情也更加暢快起來。 “我聽衛(wèi)希說,你之前去尋過我?” 肖承未低沉好聽的嗓音自耳邊響起,灑在耳后的溫熱氣息讓明萬辭不習慣地躲了躲。 “因為順路,便打算同王爺一同出行,也好省下輛馬車。”明萬辭盡力維持著平靜的嗓音,尾音卻到底顫了顫。 “哦?”肖承未輕笑一聲,并不打算拆穿她,只是緊了緊箍在她腰間的手臂,笑問:“今日為何突然穿裙子了?” 明萬辭卻答非所問道:“穿裙子不好嗎?” “自然是好的?!毙こ形次橇宋撬陌l(fā)頂,又道:“只要是你,怎樣都是好的?!?/br> 明萬辭心下一軟,笑意已在心底漫開,面上卻故作狐疑道:“王爺這些話,也不知對幾人講過,不然為何句句如此順耳?” “因著萬事皆是頭一遭,為了留住你,我自然要用心一些?!毙こ形葱χ鹜辏謫査骸肮媚锟蓾M意?” 明萬辭抬手掖了掖耳邊被風吹起的碎發(fā),眸中笑意流轉,卻故作矜持道:“湊合吧。” 未待肖承未再開口,便聽有急促的馬蹄聲自后方越來越近,肖子銘唯恐二人沒發(fā)現(xiàn)他,竟扯著嗓子喊道:“皇叔,等等我!” 明萬辭以為肖子銘有什么急事,想回身看上一看,卻不料肖承未嘀咕了一句:“這個沒眼色的?!?/br> 因著風聲有些大,明萬辭沒太聽清他方才的話,剛想問一句,肖承未卻已夾緊馬腹,馬兒頓時揚蹄快跑起來,將肖子銘遠遠甩在身后。 ※※※※※※※※※※※※※※※※※※※※ 只要馬兒跑得快,電燈泡就永遠追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