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劉曉草，馬嬌嬌臉色一變，她戒毒出來后就被安排進印刷廠干活。印刷廠利潤低工人多，每年都在吃國家財政。但四年前鄒縣印刷廠突然異軍突起，利稅一年比一年高，整間廠子欣欣向榮，多次被開會表彰。

    這次她來鄒縣，就是跟團來學(xué)習(xí)。作為印刷廠改革的核心人物，劉副廠長是他們學(xué)習(xí)的榜樣。來之前主任囑咐過他們，劉曉草對象有些來頭，本人本事更不可小覷，他們得小心供著。

    可現(xiàn)在她來人家朋友家找茬被抓個正著，讓她怎么好好供？都是晶晶惹得事，眼看著她要升車間主任，現(xiàn)在肯定黃了。如果黃了，她打死這攪家精！婆婆敢護著，她就撕破臉拿走自己那份錢，接兒子出去單過。

    咬咬牙，對著劉曉草她笑容滿面：“劉主任，你們怎么也過來了。”

    “還不是因為這倆孩子，他們平常跟曼曼玩得好。他倆大點，就拿曼曼當(dāng)meimei看。上午曼曼差點被車撞，他倆嚷嚷著要來看下。我也不放心，干脆跟著一塊過來。”

    劉曉草提起保溫盒：“我煮了點雞湯，是爹娘傳下來的老方子，喝點能壓驚安神。曼曼還小，可別嚇壞她。”

    “曼曼她出去了?！蓖趵^周語焉不詳?shù)卣f道。

    尹鵬更是火冒三丈，他認(rèn)識曼曼四年，不論在外面玩多嗨，每天到點她就回家，風(fēng)雨無阻。那么一個戀家的孩子，如果不是被逼到太害怕，怎么可能躲著晚上不敢回家。

    劉曉草沒這么想，她覺得是王繼周安排閨女回鄉(xiāng)下避風(fēng)頭。多可憐的孩子，畢竟她是差點沒了命，找人打李晶晶一頓出氣也不是很過分。

    “馬嬌嬌，這事我也不該多管。但是我們廠之所以能干這么好，全是因為四年前曼曼的一個主意，邢廠長特喜歡她?！?/br>
    馬嬌嬌略有耳聞，鄒縣印刷廠是突然開始印春聯(lián)，賺足了第一桶金，他們開始買新機械，印刷品越來越精美，一路領(lǐng)跑越來越好。

    “這樣？”

    “對，印春聯(lián)的主意就是曼曼出得，有幾個版還是她的主意?！?/br>
    馬嬌嬌肩膀耷拉下去，怎么每次都這么倒霉。原以為趁王曼犯錯，可以拿著王家出一口氣?？扇缃裨趧圆菝媲?，她卻不得不低頭。

    尹鵬或是王曼，不管是誰打得李晶晶，這頓揍她都得白挨。形勢比人強，以前他們以勢壓人，如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被打了左臉還得伸過右臉賠笑給人打出氣，這種滋味真不好受。

    或許真是她作孽太多……

    嫁入李家這些年，她沉淪在欲望中，流連在一個個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間，今天跟這個睡，明天被那個睡。原先不以為然，如今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夜深人靜時想到那些糊涂的過往，她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或許是時候離開了，離開這一切，離開這座城市，她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今天上午的事是晶晶不對，雖然賠了醫(yī)藥費，但我們還欠一句道歉。這會我?guī)齺?，也跟你們說聲對不起?！?/br>
    站直了，馬嬌嬌沖著王繼周九十度鞠躬：“她也不是我生的，平常我也不好管她。我只能保證，往后我和李緯不會再來打擾你們，真的很抱歉?！?/br>
    王繼周能感受到她濃烈的悔意，這個女人二十年前搶了虹虹未婚夫，讓她遭遇失婚的痛苦，也讓她擺脫李家的泥潭。對此他不知道該感謝還是怨恨，如果說報應(yīng)，讓她陷在李家二十年，她已經(jīng)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報應(yīng)了自己。

    “虞虹跟我說起過你，她不恨你，她很感謝你?！?/br>
    在燕山別墅被戳穿求婚錄音帶時，馬嬌嬌沒有流淚；吸毒被抓革除公職時，她也是平靜地作證；這四年風(fēng)雨變遷，她依舊流汗不流淚的挺過來。

    那么多的苦難，都比不得這一句話的重量。虞虹早就看清了，她在一旁冷眼旁觀。她可憐他，她也感謝她。

    “我對不起她。”

    “馬嬌嬌，你說什么？奶奶都被你氣暈了?！?/br>
    不再理會李晶晶尖細的聲音，馬嬌嬌挽住兒子的手：“我們走吧。不好意思，劉廠長、警察同志，我們先回家一步?！?/br>
    “你不能走?！?/br>
    “你個賤貨放開我媽，自己闖禍自己收拾，有本事別拖累別人。再來惹我媽，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br>
    李老太太還想再掙扎，王家座機突然響起來，是吳金銘打來電話。摁在免提上，他聲音清晰地傳到屋里每一個角落。

    王曼下午一直在幫杜上校準(zhǔn)備晚飯，別的事與她無關(guān)。如果還想再問，杜上校會出面解釋。

    李老太太愣在那，杜家怎么能這樣，不幫他們這老鄰居，幫那個打了人的。天理何在？

    從進門到現(xiàn)在，先是王繼周的奚落，再是警察的偏幫，然后到劉副廠長出來力保，馬嬌嬌反水，最后杜振國也出動。

    一棍接一棍，環(huán)環(huán)相扣直打她個措手不及，現(xiàn)在她都覺得自己眼冒金星。

    她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到老了沒一天安生日子過。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向后仰倒。

    “你們把我奶奶氣暈了?！?/br>
    李晶晶義憤填膺，話語中又有點得意。門再次敞開，剛走出去的李緯折返回來，上來甩她一巴掌。

    “奶奶暈倒你不扶她，先想著用這事給你自己出口氣，李晶晶，你還是不是人。警察，你趕緊把她抓進去。她用的假身份證，她早就滿十六了，我們家管不了她?！?/br>
    昏迷的李老太太醒過來：“李緯你胡說什么，晶晶就是才十四，我們走，趕緊回去躺下?！?/br>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王繼周收好雞湯，干脆請四人留在這吃宵夜。

    “繼周哥，往后可別再讓曼曼這樣了，好好地怎么不行?！?/br>
    尹鵬拍桌子：“曼曼怎么了，你什么時候見過她胡亂生事。我就覺得曼曼做得好，她擺不平，不還有我和磊子。你怕麻煩想把她推出去頂罪，我們可不怕?！?/br>
    “行了大鵬，你少說兩句，跟磊子一塊看看你們王叔叔做什么。”

    劉曉花勸著，章磊卻絲毫不給親媽面子：“媽，我覺得大鵬剛說挺對，王叔叔做了豬凍，剛從冰箱里端出來?！?/br>
    “這還是曼曼弄的，她說夏天吃點涼的舒坦，來都嘗嘗。明菊也坐下嘗嘗，酸不酸，我多放點醋?！?/br>
    豬凍呈現(xiàn)水晶狀，豬rou的香味和著醋酸和香油一塊融入口中，涼絲絲地?zé)o限享受。尹鵬和章磊面對面開吃。

    “不用，我得回去?！?/br>
    蘇明菊心里正煩著。今天出警那人，正好是他在派出所的死對頭。他是憑真才實學(xué)，姓張的就靠兩張嘴皮，活脫脫踩低捧高曲意逢迎的滾刀rou。今天這事，指不定他回去跟吳局編排什么。不行，他得趕緊想下辦法。

    蘇明菊再想辦法也沒用，滾刀rou多會看眼色，回去后他就跟吳金銘了。

    “明菊是大學(xué)生，為人就是正派。我聽說他下午就來了，軟磨硬泡就是要讓王繼周帶王曼去道歉?！?/br>
    吳 金銘想得更多，如果王曼認(rèn)了錯，那吳宇也會被牽扯進來。他跟他兄弟，整個老吳家就這倆孩子。半年前放寒假那會，他閨女差點被蘇明菊拐去當(dāng)媳婦，一輩子跳進 蘇家那火坑。而這幾年侄子終于知道上進，眼見就要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工作，要是一不小心這事鬧大，檔案上有了污點，那他一輩子可就毀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蘇明菊一次又一次，總算是徹底上了吳金銘心中的黑名單。本科生又怎么樣？來到他地盤，是龍給他盤著，是虎給他臥著。

    “你說他下午過去？咱們鄉(xiāng)鎮(zhèn)上分局什么時候改了作息時間？”

    滾刀rou咂咂嘴，看天疑惑道：“是啊，咱們上下班時間不是統(tǒng)一朝九晚五？向來咱們只有像局長這樣加班加點，沒有早下班的道理?！?/br>
    “你還真跟我扯上了不是，你說他早下班是干嘛？”

    滾刀rou早已想好了料理蘇明菊的一百零八式，保管他菊花朵朵開，開得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吳局，我記得去年太平村收公糧，只交上來三分之一，去執(zhí)法的民警命差點交代在那。太平村一直是老大難問題，明菊他是大學(xué)生，腦子比我聰明，想法也先進。我看他是不是例行巡警，先深入基層視察情況？”

    吳金銘連連點頭，用人還是得用小張這樣的。有事提個頭，他就能把后面的辦妥。

    “你給分局那邊打個電話，就說我們已經(jīng)知道情況，讓他再接再勵。上班時間可以靈活點，總之大家都是在為人民服務(wù)嘛?！?/br>
    兩人相視一笑，替自己出一口惡氣，吳金銘開始翻著檔案。這兩年大家手里有錢，街上的摩托車越來越多，個別更有錢的還買起了桑塔納。買車的愛耍帥，在鬧市區(qū)開那么快，已經(jīng)快成一害。

    是時候整頓一番了，王曼那是沒被撞到，任何人被撞到，撞死撞殘都是一個家庭的悲劇。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怎么都得辦點實事。

    大半夜吳金銘開始簡單的寫企劃，掛掉電話的杜振國搖頭，竟然有人先他一步搬來救兵。

    尹鵬……

    好像是王曼最好的朋友，他遠遠見過幾次，挺高挺帥的一個男生，模樣在他看來只比阿奇差一點。

    一般朋友他會這么緊張，興師動眾地去救，甚至不惜自己一力承擔(dān)？

    杜振國搖頭，現(xiàn)在的孩子怎么都這么早熟，這實在太好了。叫阿奇那么自信，看他現(xiàn)在怎么辦。分隔兩地，他這條路可比他當(dāng)年要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