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利益豈能放過，心里思量不過幾息，青娘微微傾身，壓低聲音對程望煥說：“你這樣……”

    程望煥側(cè)耳聽完，驚訝的看向家主：“多從衙門出入幾次，在外邊給魏大人問安？”

    “對”褚青娘收回身子，正色道：“蔣家在這邊做生意，必然要和官場打交道，魏文昭也會常由官員陪著出去，你只要確保蔣家知道，你和魏文昭的關(guān)系就行?！?/br>
    褚青娘眉目間平靜而淺淡：“只要知道關(guān)系就行，不用搭上?！?/br>
    程望煥明白了，剩下的就是等，如果有一天魏大人手握重權(quán)，蔣家人自己就會尋來。

    這件事對他們沒有壞處，能成最好；不成，也可以按照原計(jì)劃，繼續(xù)做運(yùn)河生意，那邊還有百年陸家支撐；勝水程家的茶葉生意，已經(jīng)開始做第一筆了。

    心里豁然開朗，程望煥對青娘抱拳：“小人明白。”

    魏文昭穿著里外三層官服，背上濕浸浸，衣領(lǐng)上淺淺黃色汗?jié)n，顯是狠狠忙了一天。

    衣服黏在身上潮濕沉重，還有一點(diǎn)異味。這讓魏文昭不舒服，但他領(lǐng)著呂頌、魏奇行走如儀。

    不過表面雖然風(fēng)輕云淡，但魏文昭心里是焦躁厭煩的。

    “大人，大人請留步。”魏文昭還沒進(jìn)后衙，一個花白胡子，干瘦的綠衣官員趕上來。

    魏文昭忍著不舒服，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辨認(rèn)：“……鹽司催煎吳大人?！?/br>
    “下官叩見大人。”吳有為撩袍跪下磕頭。

    魏文昭臉上顏色親和：“今日本官在鹽司盤查許久，各位大人都辛苦了，吳大人不回家歇著，找本官可是有什么事？起來吧?！闭Z氣也很和藹。

    吳有為又磕了一個頭，才擦汗站起來，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顯然魏文昭今日的盤查，給他留下心理陰影。

    “沒有大事也不敢來打擾大人，”吳有為先討好，才接著說“大人處事公允，如青天在世，只是下官來偷偷給大人提個醒?！?/br>
    “怎么？”和顏悅色

    吳有為被魏文昭臉上溫和鼓勵，悄悄進(jìn)了一步，心腹一樣低聲：“章大人不能抓。”

    魏文昭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冷下眉眼：“章昌邑作為支鹽官，弄虛作假偷賣官鹽，按律鞭笞流放，有什么問題？”

    吳有為再小心靠近半步，瞄瞄左右無人，才低聲：“下官也是為大人好，章大人……”大拇指沖天比了比，從嗓子里撕出點(diǎn)暗啞聲音“是太子的人?！毖凵褚怀橐怀槭疽馕何恼?。

    蠢人多作怪，魏文昭忍著淡淡不耐，眼睛里好似有些吃驚，微微皺眉似乎不太信。

    “真的，章大人年初，剛把千金送到太子府做侍妾?！眳怯袨槎抖蹲约憾蓃ou的肩胛骨，昂起脖子似乎自家女兒一樣與有榮焉。

    魏文昭眉頭淡淡擰起，似乎有些煩悶，沉聲：“本官知道了，吳大人先回去吧。”

    魏奇聽得心事重重，跟隨看主子回到書房，實(shí)在發(fā)愁：“人抓都抓了，現(xiàn)在怎么辦？”

    事情在旁人看來實(shí)在棘手：進(jìn)不得，太子未來天子，進(jìn)了，將來秋后算賬；退不了，當(dāng)堂定案的事，退一步律法何在？

    魏文昭皺眉半晌，嘆息：“先洗漱”

    一番洗漱更衣，魏文昭一身清爽，臉色淡淡中一點(diǎn)凝重：“你先退下，本官再想想。”

    魏奇擔(dān)憂的看一眼魏文昭，欲語還休，可他想不出解法，最后只能心事重重，倒掩門退下。

    屋里燭光融融一片橘黃安寧，魏文昭負(fù)手站了一會兒，走到門邊閂上門栓。

    門栓落入牙槽，魏文昭眉目間，一直存在的淡淡煩惱，消退的無影無蹤。

    鼻子冷嗤，臉上是淺淺鄙夷。

    不過一個沒名分的侍妾，不過一個剛上來，位子沒暖熱的七品支鹽，動不了太子什么利益，卻能讓皇上大加贊賞。再說那太子……

    前朝后宮，皇后、貴妃、太尉、丞相……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關(guān)系，在腦子慢慢里過了一遍，魏文昭斂下眉目走到桌邊。

    修長沒出過力的手指，撿起剪刀減掉燈花，讓蠟燭更明亮些，魏文昭在桌后坐下，收斂心神給皇帝寫私信。

    一筆行云流水的漂亮墨字，出現(xiàn)在簡白竹葉紙上。

    仔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今日所謂的為難，寫的都是路上逸聞趣事，讀起來輕松有趣，還能反應(yīng)風(fēng)土人情，皇帝喜歡看這些。

    魏文昭謀的從來不是腳面，一言一行都有長遠(yuǎn)深意。

    第二日，官吏繁多的泰祥震了一震，新來欽差魏大人，摘了六頂烏紗帽，最高正六品轉(zhuǎn)運(yùn)使。

    泰祥慌了，那些枝枝蔓蔓走不通‘鐵面無私’魏大人，不知怎么就三五相約找到褚青娘這里。

    譚蕓芬拿著帖子進(jìn)來：“奶奶，黃大人官眷拉著奴婢哭哭啼啼?！?/br>
    褚青娘接過帖子，仔細(xì)看了一遍，記住魏文昭開刀的是誰，又還給譚蕓芬：“退回去，就說我不過一個姨娘，實(shí)在不懂官場的事不敢多言?！?/br>
    “是……”譚蕓芬收回帖子，卻沒走站在堂下，捏著帖子猶猶豫豫“她們說請奶奶務(wù)必見她們一面，否則大人必將大禍臨頭?！?/br>
    魏文昭會做大禍臨頭的事？褚青娘好笑，還真的笑了，魏文昭比誰都懂得趨吉避兇。

    譚蕓芬又說：“一個個拉扯著奴婢哭哭啼啼，還直給奴婢塞銀子?！?/br>
    褚青娘收起笑意，不怎么在意的拿過女兒裙子，繼續(xù)一針一線繡蝴蝶：“銀子不收，帖子拒絕，不用管她們?！?/br>
    “是”譚蕓芬屈膝退下。

    銀針在繡撐上下幾針，蝴蝶的須子婉轉(zhuǎn)動人，褚青娘看了看，嘴角噙著對女兒的微笑，眼里對魏文昭卻是平靜無波：“還等著他做大官，庇護(hù)褚家生意，自然要他一帆風(fēng)順?！?/br>
    后衙的事，魏奇很快稟報(bào)到魏文昭案前，疲累的魏文昭心里淡淡欣慰贊賞：“青娘不會在這些小事上犯糊涂?！?/br>
    一股泥沙被輕輕攪起，很多污穢黑暗被水沖走，泰祥又安靜下來水清石清。雖然在看不見的石頭下，還有沉積的污垢，但這盤水可以清凈好幾年。

    魏文昭拿捏的恰到好處。

    乘船而來乘車而歸，回避牌子收起來，侍衛(wèi)們跟著馬車一路回京，去時(shí)不過初春，回來已經(jīng)夏末。

    再有一日就能到京，魏文昭接到京城旨意，為他功勞利國利民，陛下將率領(lǐng)百官親自出城迎接。

    就是凱旋而歸的將軍，也未必有著榮幸！

    這份榮耀讓魏文昭眼里漾起笑意，光宗耀祖古來幾人。正好他也可以去看看，被他冷落了將近兩月的青娘。

    很多道理，他需要慢慢同她講，必經(jīng)她是他的發(fā)妻，畢竟他們有十年情分。

    官驛客舍里，褚青娘坐在床邊，手里一件煙灰色，輕綢質(zhì)地男子長袍。

    就剩幾針了，明天回京送給松年，感謝他照顧護(hù)佑穎兒、云兒這么多年。

    收尾時(shí)，魏文昭踱著方步，踩著夕陽余暉進(jìn)來。

    哪怕只剩幾針，青娘也停下活計(jì)將針別再衣服上，起身：“大人有事？”

    男子長袍，雖然面料不是多好，顏色也不太喜歡，但魏文昭眼睛還是柔和幾分：“嗯，找你有點(diǎn)事說?！?/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給虐到了，推個基友甜文，甜的！

    《每晚坐等皇后營業(yè)》by棠彌

    慕容策白天和朝臣爭執(zhí)不下，夜晚還要被迫睡古板、毫無情趣的發(fā)妻，帝生一片凄苦。

    突然有一日，皇后開始夢話不斷。

    從皇后的夢話中，慕容策得知戶部尚書說他“是個摳門的慕容老三！”

    太傅吐槽他小氣，很久沒賜好酒了；

    貴妃埋怨他一直不寵幸，還詆毀他“或許是不行”；

    就連他身旁的死太監(jiān)也對他頗有微詞？！

    從那以后，慕容策強(qiáng)忍厭煩，夜夜要求與皇后同寢。

    再后來，秘密越聽越多，他卻漸漸發(fā)現(xiàn)——

    別人的心里話，哪有皇后本人有意思。

    *

    王徽妍出身頂級門閥，從小被當(dāng)成皇后教養(yǎng)，內(nèi)心卻隱藏著叛逆，

    當(dāng)（裝）了十六年貴女典范，出嫁了便想著自在快活些。

    第25章

    褚青娘點(diǎn)點(diǎn)頭, 伸手請魏文昭到窗下坐, 魏文昭輕笑：“就坐這里，幾句話?！?/br>
    青娘并不愿意魏文昭坐在自己床邊：“屋里光線暗，窗下亮一些?！笨上г捨凑f完，魏文昭已經(jīng)撩袍在床邊坐下。

    許是余暉溫暖，橘黃中夾著一點(diǎn)金色，讓魏文昭神色顯出, 一點(diǎn)溫情明亮。

    “小時(shí)候在家里, 咱們一起讀過許多書，你還記得光武帝劉秀和陰麗華的故事嗎？”

    褚青娘眼簾半落, 嘴角勾起一絲鄙夷稍縱即逝, 她知道魏文昭的來意了。

    魏文昭沒發(fā)現(xiàn)青娘細(xì)微神態(tài)變化, 猶自溫和道：“昔日光武帝劉秀，不過劉玄手下軍官, 陰麗華不嫌貧簡下嫁與他。光武帝起兵河北，為了穩(wěn)定后方，再娶河北豪族之女郭圣通。”

    “漢邦中興武帝為皇, 郭家鞍馬功勞, 陰麗華再三辭讓屈居貴人, 郭圣通為后。建武九年天下平定人心歸順, 光武帝以陰麗華雅興寬仁，有母儀之美封為皇后，其子為太子?！?/br>
    魏文昭一直看著青娘，眼里有溫情, 有淡淡懷念，懷念他們桃李樹下笑語晏晏，小軒窗下閑書共看。

    夕陽最后余暉柔和而溫暖，屋里似乎有溫情流淌，魏文昭忍不住伸手，伸向青娘，他想牽一牽青娘手。

    褚青娘后退兩步避開，勾起一邊嘴角，卻沒有勾出笑意，語氣也是淡淡的：“你有劉秀志，我卻不想做陰麗華?！?/br>
    溫情和懷念如同空中輕煙，風(fēng)一吹就沒了，魏文昭冷下臉。

    褚青娘垂眼，并不在意魏文昭高不高興，平淡的看著地上青磚。磚縫一條條組成四四方方，看久了十分規(guī)整。

    而夕陽將要全落，地上余暉變得暗淡。

    褚青娘說：“不提陰麗華當(dāng)年，心里到底什么滋味，郭圣通有什么錯？為什么舉全族之力，最后落得被廢下場。”

    魏文昭微微惱怒：“光武帝對郭家不好嗎？諸子皆封王，兄弟成列侯，榮耀更勝陰家，郭圣通被尊王太后，和兒子同住王國，天下幾個女子有那樣尊榮！”

    可是女子遭遇的背叛和傷害呢？

    褚青娘眉目不動，看著地上光線將要消失殆盡：“說再多，不過是男人自私自利罷了?！?/br>
    將女子擺布在后宮無可奈何，只能選看開的‘雅興寬仁’，或者看不開的‘狹隘偏私’。

    清冷疏離包裹著青娘，眼看是毫無所動，魏文昭慢慢合攏牙關(guān)，越合越緊變成咬牙，腮邊肌rou壘起。

    屋里空氣仿佛凝滯般，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入大海，地面只有一點(diǎn)醬灰暗光。一坐一立兩個人，成了暗色剪影，幾乎看不清臉上神色。

    當(dāng)黑暗將要籠罩大地時(shí)，還是魏文昭打破寂靜，冷聲道：“既然如此，你何必給本官做衣服，讓本官心存幻想?！?/br>
    褚青娘有些愕然，看了一眼魏文昭，再看向床頭暗色軟軟一團(tuán)：“那是給松年做的，感謝他這幾年照顧云兒，看顧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