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連五六個太醫(yī)見了都搖頭，蕭寂再是沉得住氣這下子也有些慌了。

    只是再怎么慌，這種時候也什么都做不了。有的時候與其說是訓(xùn)斥太醫(yī)，不如說是在推卸責(zé)任。畢竟如果人真走了，是蕭寂的原因更大還是太醫(yī)的原因更大，不必言說。

    不過說是不能治，楚長安的命遠比這群人想象的要大的多。

    湯藥灌下去了這么多，總歸還是有效果的，這么多日下來，的確是不像個將死之人，偶爾甚至還能睜開眼睛，不過也就僅僅限于睜開眼睛。

    太醫(yī)們本來陪葬的打算都做好了，見此發(fā)現(xiàn)還有的救，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雖說是有的救，很多東西也必須得舍棄掉。

    比如說楚長安這條受過傷的右臂，把舊毒引出來不是不行，但胳膊基本上也廢了，以后估計連拿個勺子都不行。

    再比如當(dāng)時被蘇世元捅的地方，因未曾得到及時處理，大部分皮rou已經(jīng)開始腐爛，化膿是小，有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能看見白骨。不可逆的傷疤是肯定的，關(guān)鍵是傷在是關(guān)節(jié)和腰部，這么一來以后能不能久站，甚至說能不能站得起來都是問題。

    蕭寂表示只要人能活，剩下的都好說。

    這一日蕭寂下了早朝還是去了偏殿，用毛巾蘸了熱水，剛想替他擦把臉，一回頭正好見他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蕭寂還沒說什么，喉嚨上先是熱，隨即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對方這是攻擊行為。

    到底是病了這么多天的人了，連掐人都是有氣無力的。

    “醒了？”蕭寂沒理會他的失禮，畢竟這種時候要是還恭恭敬敬的講什么禮數(shù)，那才真令人心寒。

    “我要是這么死了，可太便宜你了?！边@么多日來，楚長安總算是有機會能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哪怕再是永不相見，也不能先死，不能給人烙下笑柄。

    “那從一可千萬別便宜我?！?/br>
    蕭寂只是伸手輕輕一撥弄，就把楚長安重新按了回去。重新拾起了一旁的熱毛巾，使勁兒在他臉上揉了一把。

    放下毛巾之后，蕭寂沒等楚長安開口，先一步舀起一旁的湯藥，遞到了他嘴邊。

    楚長安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幾個意思。

    明明不是應(yīng)該老死不相往來的嗎。

    后來一想，好像老死不相往來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蕭寂這邊估計還把他當(dāng)成那個少不更事的時候，只覺得這么一廂情愿的哄騙下去，就能如初似得。

    “不喝？”蕭寂見著他沒反應(yīng)，便把勺子轉(zhuǎn)送到自己口中，再耐心的給他渡過去，完了之后還不忘在他口中留下一塊兒糖糕。

    整個過程楚長安沒有半點兒抗拒，或者說是知道抗拒沒什么用，干脆放棄掙扎，麻木的任由擺布。

    騙了他這么多年的是蕭寂，到最后也不忘讓他除掉所有……未曾相認過的親人的也是蕭寂。

    尋常人之間要是正常相處能走到這一步想必是個奇才，這會兒倒是知道情分兩個字怎么寫了。

    “有什么想吃的嗎？待會兒吩咐御膳房去做?！?/br>
    再這么下去，楚長安真的懷疑在天牢里的話都是一場夢，甚至連蘇家以及種種都是幻象。

    只不過這個天真的念頭很快就沒了，楚長安剛想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根本用不上力，連翻個身都困難。

    以前至少還能感覺的到疼，現(xiàn)在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太醫(yī)能把你從閻王爺面前拉回來可是費了大勁兒的。以后能不能站……”蕭寂沒說后半句，但是楚長安不傻。

    “您都把我折騰成這樣了，就不能放過我嗎？這么多年了，也已經(jīng)物盡其用了吧？”楚長安還是不死心的要坐起來，雖然是徒勞，也沒放棄。

    蕭寂見著他掙扎，先一步上前把他抱了起來，又將枕頭墊好才把人重新放下。

    這么多日熬過來，自然是輕了不少，以前蕭寂還總嫌他沉，不肯讓他往身上倚，現(xiàn)在掂在手上都沒幾斤，甚至已經(jīng)開始硌手了。

    “這幅樣子，即便放了你，你能出去干什么？怕是連這永昌宮的門你都走不出去?！笔捈胚@話不假。

    太醫(yī)當(dāng)時說的也明確，運氣好了也就是武功全廢，后半生照顧著些也能跟正常人一樣生活。運氣不好……總之救治之前蕭寂已經(jīng)讓內(nèi)侍局的工匠開始打造輪椅了。

    “放過我吧，求求你了?！背L安沒去理會這句嘲諷一般的威脅，只是低聲又重復(fù)了一句方才的話。

    哪怕真的是餓死在荒郊野嶺，也比活在這個針對他的謊言中，活在這個人身邊要好受太多。

    其實當(dāng)時楚長安吊著一口氣，就是想著若是挺過來日子還長，九州這么多大好河山，總歸得看夠了才對的起重活一世。

    誰知醒來之后還是沒逃脫這個怪圈。

    以前的往昔情分，念出來楚長安不比誰的淺，甚至可以說比誰的都深。年少時的愛恨最為刻骨，哪怕真的以后是離開了，蕭寂也絕對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那個。而且只會一遍遍如數(shù)家珍般的念著蕭寂的好，而不是這場瞞天過海的欺騙。

    “這一次若是好了，以后你要去哪兒做什么，自然是不會攔你。”蕭寂想了想還是又加了一句，“走到這一步，也沒指望你不恨，畢竟是我對不住你?！?/br>
    ☆、第六十九章

    汴梁轉(zhuǎn)眼入了夏, 逢著正午，街頭的小販都知道縮著不出攤，避過了這個時辰再出去。

    然而宮里頭卻依舊是陰涼的很。也不知是宏大的宮闈能夠隱天蔽日，還是擺放的水缸起了作用, 又或者是堆積了百余年的冤魂在作怪。

    事實證明，楚長安的生命力實在頑強到令人發(fā)指。

    站起來已經(jīng)沒問題, 走路也和尋常人無異, 就是不能跑不能跳，比以前不知道消停了多少, 如此被限制著，這宮里的果子樹總算是能免受其害了。

    這么些日子以來，楚長安一直念著他那句, 好了就能離開了，就能放他走了。

    如今這一日總歸算是等到了。

    出了京城, 九州還大，總算是能夠結(jié)束這段荒誕的孽緣了。然而如期而至的日子并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么愉悅，反倒是沉重的很。

    楚長安坐在永昌宮門前的玉階上，思量著待會兒等覲見的大臣出來了, 自己再進去。這些日子里在心中演練了千萬遍的辭行，終歸是要付出行動。

    楚長安有個毛病，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