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禮拜后，謝榆想到要按時去拜訪簡小少爺，沖到棋院里找前任教練鄒揚討要教學計劃，順便上交簡小凡的死活題作業(yè)。

    鄒揚對謝榆的教學態(tài)度提出了深刻的批評：“臨時抱佛腳?！?/br>
    “我能給他下指導棋就不錯了?！敝x榆成天飛來飛去打比賽，忙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要不還是我來吧。”鄒揚想來想去不放心，“魏柯”哪里像是會教人的樣子？

    “我看你還是別?！敝x榆拖了把椅子倒著坐下，一翹一翹的，“我知道你是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但你也要考慮考慮人家的家庭情況啊。他那漂亮姥姥跟我談過了，說是不準備讓他學棋，要叫他繼承家業(yè)，去做霸道總裁?！?/br>
    鄒揚奪過謝榆手上的死活題訓練手冊，向他展示那個厚度：“他一個禮拜做完的?！?/br>
    謝榆的神情變了。

    做死活題非?？菰?，在毫無大人監(jiān)督的情況下以拼命三郎的方式訓練，這種可怕的自制力，讓謝榆都汗顏。要知道，簡小凡僅僅只有6歲而已。難道他說要成為職業(yè)棋士……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鄒揚端來一疊棋譜丟在他面前：“我不知道他們家什么情況，反正他們花錢請我去教他，他也愿意學、能學好，我就得把他教好?！?/br>
    謝榆訕訕地搔了搔臉：“……是?！?/br>
    “我爸媽要是那時候不支持我學棋，而是讓我去做別的，我后來的遭際肯定不一樣。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認，那就是我一定不會高興?！编u揚淡淡道。

    謝榆一愣。

    他曾經(jīng)不也是個被強行扭轉(zhuǎn)了命運的小孩嗎？

    大人們的考慮一定就是好的、對的、注定了的嗎？

    他眼前浮現(xiàn)出簡小凡堅定的目光：“我要做世界冠軍！”

    如果簡小凡有一個夢，作為老師，不應該幫他把這個夢變?yōu)楝F(xiàn)實嗎？

    謝榆原本想著，簡老太太都那么說了，敷衍了事也無所謂吧？現(xiàn)在卻在鄒揚的勸說下改變了想法：“所以她攔她的，我教我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后如何，全看造化……這樣？”

    “你語文真好。”鄒揚真心實意地夸贊道。

    “你們在聊什么呢？”背后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鄒揚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立正站好：“王哥?！?/br>
    謝榆尋聲望去，王旭跟上回見面判若兩人。因為室內(nèi)開著暖氣，他只穿著一件白襯衫，隨意地扎進牛仔褲里，說不出的干凈清爽。他剛從食堂回來，手里握著一瓶可樂，笑意吟吟地走到謝榆面前站定：“小魏，上回發(fā)酒瘋，讓你見笑了?！?/br>
    “沒關(guān)系?！?/br>
    謝榆并不覺得那是發(fā)酒瘋，只能說王旭借著酒意說出了心里話。不過他并不介意，畢竟他又不是魏柯，站在王旭的立場，有所宣泄，心里也會輕松很多吧。

    王旭沖他笑笑，站姿不那么僵硬了，顯然“魏柯”的大度讓他松了口氣。

    “這些都是你要看的么？這么多？”王旭隨手一翻桌上的那疊棋譜，轉(zhuǎn)頭問鄒揚。

    “不是的，這是給我的一個學生的?！?/br>
    謝榆接過話頭：“小朋友，就六歲大，很有天賦。我們沒太多時間教他，就打算送他棋譜，讓他自己看?！?/br>
    王旭笑道：“我編過一本初級教程，一直堆在寢室里積灰，你們拿去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場?！?/br>
    謝榆和鄒揚對視一眼，喜出望外：“那最好不過！”

    鄒揚雖然帶了兩年沖段班，但他的學生都是業(yè)余五段以上，他沒教過這么小的孩子，就算花功夫編寫教案，也不盡如人意?，F(xiàn)在市面上能找到的教程又不夠新。王旭十一歲就進了國少隊，對系統(tǒng)教學有親身體驗。他基礎(chǔ)扎實，實戰(zhàn)經(jīng)驗又豐富，他的教程應該很適合現(xiàn)在的小孩子入門。

    三個人回到王旭寢室。王旭一開門，謝榆就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他對被熏熱了的酒氣記憶尤深。

    王旭不好意思道：“我打掃干凈了，不用害怕。”

    王旭所言非虛。上回這單人寢室被王旭造作成了垃圾堆，現(xiàn)在看上去卻井井有條、窗明幾凈。王旭請他倆在桌邊稍坐，客氣地泡了茶，然后到書架上翻找教程。謝榆注意到他的書架上不止有法律書籍、圍棋棋譜，還有關(guān)于教學方面的讀物，擺得整整齊齊。

    謝榆偷偷問鄒揚：“他轉(zhuǎn)性了？”前段時間不還頹廢得要命么？

    鄒揚瞪了他一眼：“這幾天都是王哥帶我，你別說他壞話?！?/br>
    謝榆想起賽場上陳院長的那番話：“他是不是真的打定主意要退役當教練？”

    “好像有這種傳聞……”

    沒想到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被王旭聽明了。王旭一邊找書，一邊回頭朝兩人笑笑：“我轉(zhuǎn)職當教練的事，已經(jīng)在走程序了。以后你們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