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在一條狹長的走廊里醒來的。

    清晨的柔陽穿過走廊一旁的玻璃窗，照亮窗臺上擺放著的小巧的花盆。明黃色的矢車菊沉睡在骯臟的泥土里，借著溫暖的陽光，在地上留下細小而嬌弱的影子。

    安祈站在空曠的走廊里，聽到有什么東西撞擊地板的聲音。

    “咚”

    “咚”

    “咚，咚，咚，咚?！?/br>
    有一個殷紅的皮球滾過光潔的走廊，撞上了他漆黑的鞋尖。

    他聽到身后有個男人輕聲詢道。

    “小朋友，你的mama在哪里？”

    ……

    “那一瞬間，我就意識到了自己回到了哪段記憶里。箱庭online的游戲機制設(shè)定得不錯，它確實提取了我記憶中最為恐懼、最為刻骨銘心的那部分。”

    “它送我回到了我五歲時的一個下午，那個下午我的母親和她的情夫反目成仇，最后雙雙死在了別墅里?！?/br>
    “我沒打算玩這個游戲，”安祈短促地笑了一聲，“所以在開局遇到那個惡心的男人的時候，我就想殺了他?！?/br>
    “我試了很多方法。箱庭online的游戲自由度很高，它為了讓玩家不自覺地走進已經(jīng)設(shè)定好的結(jié)局，會使用任何手段維護當前游戲內(nèi)的場景。起初我根本殺不了他，無論是電擊還是砍殺，他身上的傷口總會在第一時間復原，并且以更強烈的攻擊向我反擊?！?/br>
    “而且在劇情速度會加快，我的母親會出現(xiàn)在場景里，她會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而后撲上去和男人扭打在一起?？藓奥暼枇R聲震耳欲聾，我眼前的場景漸次被修正成和記憶里相似的畫面。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可能出現(xiàn)了偏差，所有的游戲都會存在維持自身運行的規(guī)則，而這些規(guī)則中往往才會產(chǎn)生bug?！?/br>
    “倘若這場新手教學建立在我的記憶之上，那么可應用的道具應該也會與我記憶中相符，那個男人曾經(jīng)死在了自己槍下，那么在這場游戲里，他也勢必無法逃脫自己的槍口。”

    “那把揣在他懷里的槍，才是真正殺害他的道具?！?/br>
    “于是我推開和他撕扯在一起的母親，拔出男人懷里的槍，殺了他?！?/br>
    “箱庭online70%的擬真度真的不是吹的。我在開槍的剎那聽見我母親撕心裂肺的尖叫，她宛若朝陽般的金發(fā)墜在血污里，黏成一條條惡心的長蟲。游戲的進度在不斷加速，我甚至能聽到門外傳來的懸浮車的氣旋聲，我父親的副官來接我了。”

    “然而這只是場游戲，只是場窺覷了我的記憶的，令人作嘔的游戲?！?/br>
    “于是在開槍打死了那個聒噪的NPC后，我開槍射殺了副官。”

    “我的猜測沒有錯，箱庭online的游戲規(guī)則在于死亡模式，比如情夫、副官和我的母親在我的記憶里都是死于槍殺的，盡管我父親的副官是在之后的一場行動中為了保護他因公殉職的，卻不妨礙我用‘槍’送他歸西。然而這種行為有個bug，這場游戲建立在我曾經(jīng)的記憶之上，它的Bad Ending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果，Happy Ending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結(jié)果，True Ending就是這件事在我記憶里真正的結(jié)果。也就意味著BE是我的母親死亡，HE是母親活著，情夫死亡，TE是他們兩個都過世，只有我一個人留下來，并被趕來的副官接走。”

    “然而現(xiàn)在所有人都死了，這場游戲陷入了僵局?！?/br>
    印桐捏了下他的手指，對上安祈的視線：“你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通關(guān)?！?/br>
    安祈笑了一下：“我睜開眼睛后就只想著趕緊離開這里，我討厭這場游戲。”

    房間里陷入沉默，安祈偏頭看了印桐半晌，垂眸接著說道。

    “我在那間屋子里，陪著那三個死去的NPC坐了一會?！?/br>
    “我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我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經(jīng)做完了，這場新手教學的腳本就這么長，再等也等不出新劇情來。我本來應該離開傳送點去往下一個副本的，然而我腦子一熱就殺掉了傳送點的NPC，我當時相當于卡關(guān)了，別的游戲在卡關(guān)的時候應該怎么做呢？”

    “我思考了半晌，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xue?！?/br>
    印桐猛地翻身坐起來。安祈對上他震驚的目光，揚唇露出一個習以為常的輕笑。

    “在70%擬真度的游戲里，死亡確實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br>
    印桐呼出一口氣，低聲罵道：“你他媽真是個瘋子。”

    “瘋子也有瘋子的好處，”安祈笑了一聲，“你猜陳彥的電棒是哪來的？”

    他對上印桐的視線，眨著眼睛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他說：“有些東西雖然對喪尸沒什么作用，但用來殺人還是綽綽有余的?！?/br>
    “瘋子總會另辟蹊徑，這點上我和陳彥總是殊途同歸?！?/br>
    ……

    早上10點整，小團體在稍作休整后再度聚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