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姵晗要被丈夫給氣死，這個家伙一在章豫面前就不會說人話，總是要惹得兒子生氣才罷休。

    “去看看就知道了?！闭略_著他爹笑了笑。

    章北廷一看那笑就覺得礙眼，別人覺得章豫這笑沒有任何問題，很溫和很開朗。但是他總覺得兒子笑得也太假了，仿佛一個面具，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是一樣的。

    “快吃飯！”李姵晗氣得提高了一點聲音。

    父子倆這才各自埋頭吃飯。

    飯后，李姵晗揪著章北廷去了主臥，怒道：“魚兒這才回來兩天，你成天這么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刺他，你是要干什么？”

    章北廷略有些不自在，佯裝摸著一旁的壁燈，道：“你看他那笑，我瞧著就來氣……”

    “你再這樣，我要跟你離婚！”李姵晗立即使出了殺手锏。

    章北廷一下就慫了，低眉順眼道：“好好好，我不找他茬，可他老那么笑……”

    李姵晗被他氣得不輕，頭有點兒疼起來，搖搖晃晃在床上坐下。

    這回章北廷是不敢說話了，急忙從床頭柜找出了藥，端了

    水來喂給她喝下。

    另一邊，章豫則在他爹的書房里翻看近些時候公司里的文件。

    章家的公司遠騰是個家族性企業(yè)，里面參股人都是姓章的。

    公司主營有國際貿易，房地產和一些金融性的東西，章豫看著看著就冷笑一聲，低聲罵道：“步子跨這么大，也不怕扯到了蛋！”

    文件倒是整理得工整，但公司里的項目卻是連七八糟找不到一個主營方向。

    一會兒投錢給買地，一會又投錢建船拉外貿承運訂單，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就沒見到哪邊真正的做了起來。

    最后一份大文件，是九月份的時候首都政府規(guī)劃出了一片新城區(qū)，章北廷靠著以前的關系拿下了一塊商住兩用地。這塊地是那片地區(qū)最主要的核心，未來那整個區(qū)都要圍繞著這片商業(yè)用地發(fā)展。

    一疊厚厚的地產規(guī)劃圖，一瞧居然是首都設計院出來的。

    章豫翻了幾頁，這份規(guī)劃圖是整個地塊的規(guī)劃，這名設計師按照政府和遠騰的要求，出了這份設計圖。

    這么看著倒是不錯，章豫翻了幾頁，拿起電話把章遠真喊了過來。

    章遠真一回到市里，又成了那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整個人好不風流倜儻。

    但一進辦公室，他就慫了下來，小心問道：“哥，怎了？”

    “家里管房地產這塊的是誰？”章豫問道。

    “額……”章遠真猶豫了會兒，道，“是我爸?！?/br>
    “讓叔叔過來?！闭略ズ敛豢蜌狻?/br>
    章遠真腳底抹油溜了，又過了幾個小時，章遠真他爹章北越來了。

    “那個，小豫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沒給家里說……”章北越和章遠真長得差不多，都是風流貴公子的模樣，比起章北廷飽經滄桑的臉，他就像是個近四十的文雅大叔。

    “這份設計遞了備案沒？”章豫舉起手里起碼三斤重的設計圖，率先問道。

    “房管那邊還沒備案?！闭卤痹接悬c緊張，這侄子不僅是他兒子怕怕的，他自己也有點怵。

    他不禁怵，還怵得理所當然。

    “重出一套?！闭略c了點那設計圖的封面，道，“都什么年代了……還建筒子樓？這不是單位職工房，這是商品房，越叔，你知道商品房什么意思沒？”

    “呃，對民眾售賣的房產？”章北越轉了一下頭，見到兒子在外面探頭探腦，急忙把他扯了進來道，“這事兒你問阿真！他前兩年還在國外留學回來，這種資本家的套路他比我懂啊?！?/br>
    說著，他腳底抹油哧溜一下出了門，還十分貼心地給章豫帶上了房門。

    “你說說？這筒子樓的設計圖誰讓徐工出的？”章豫抬眼看這被父親拋棄，此時已然搖搖欲墜的章遠真。

    章遠真咽了咽口水，心道：你在村里工作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但這話不敢說，他只好道：“是大伯父說的，大伯父說要規(guī)劃那么多商業(yè)干啥，也沒人買……”

    章豫倒抽一口涼氣，對著章遠真招招手。

    章遠真慫了吧唧看著他，腳步挪了挪。

    “過來！”章豫耐心道，“我不打你，趕緊過來。”

    他說著，起身拿出一卷地圖，攤開迅速查找片刻，拿筆圈下了一片。

    這片就是遠騰拿下的地塊。

    章遠真見他不是笑瞇瞇的模樣，于是大著膽子湊了過去。

    “你看看，這里是咱們買下的地?！闭略c了點。

    “嗯?！闭逻h真小心點頭。

    “這兒，看見沒。1號線，幾十年前就在動工的，今年剛剛正式對外?！闭略ビ贮c出一條線路。

    章遠真道：“嗯，地鐵線，怎么了？”

    章豫猛吸一口氣，忍了又忍，緩緩道：“地鐵線，是不是交通樞紐？”

    “是啊，但是地鐵票好貴??！現在能坐地鐵的有幾個？大部分人都是去坐公交車，咱們這兒對地鐵的接受度沒有西方國家那么高?！?/br>
    章豫忍不住了，手里圓珠筆砸到章遠真頭上去。

    章遠真急忙凝神細看，又道：“哦，地鐵線通到咱們那塊地？啊，糟了啦，那塊地上是不是還有人??？那不是得給他們差遣……”

    終于，章豫雙手握住章遠真的肩膀，搖了搖。

    “干啥？”章遠真說。

    “我聽聽你腦袋里的水響不響?！闭略サ?。

    章遠真聽出來了，這是在罵自己，頓時不滿道：“我說的沒錯呀！拆遷也要賠錢的吧？以前政府做工廠，拆遷都給賠了錢。”

    坐回了椅子上，章豫決定心平氣和，他喝了口濃茶，又道：“就按你的邏輯來，拆遷

    要賠款。那賠的錢從那來？”

    “我們出？”

    “那遠騰只出不進？”章豫譏諷道，“感情我家開了個慈善機構?！?/br>
    “那不是還能建新的房子么？”章遠真不解地指著那設計圖，道，“圖都出來了，是大伯找設計院的徐工給畫出來的，你知道徐工不？好多樓都是他設計的呢！”

    章豫自然看見了設計圖右下角的簽字，無奈地抹了一把臉。

    首都設計院的一把手徐進仁，政府一些市政性質的大樓都找他做設計的。這章豫自然從別人嘴里聽說了，但是徐進仁給了遠騰一堆筒子樓的設計圖，這不是在嘲諷遠騰嗎！

    還是說徐進仁的嘲諷太文化人了，章家一堆從軍的，腦袋里就只知道聽命令，拐著彎一點的嘲諷就看不懂？

    “誰家買商品房，會買筒子樓？”章豫哀嘆一聲。

    第85章

    信寄出一周后,章豫的崩潰明明白白展現給了林沐心。

    “……當我說出這個時候,章遠真居然一拍額頭說‘對哦還是你講的有道理’。我才回家兩天, 就看出了問題的所在。可章遠真和越叔跟進這個項目一年多了, 差點就要把筒子樓設計圖遞上去審批，如果遞上去了，下一塊地還會不會賣給遠騰？”

    林沐心邊看邊樂，明明在村里的時候，章豫能把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條，怎么一回家就成這樣了？

    另外讓她驚訝的點, 就是章豫家里居然是做房地產生意的——還是在首都做生意！

    那章豫他爹退休前的地位八成不低。

    接著讀下去, 林沐心果然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這項目是遠騰和政府合作項目。首都的地鐵二號線已經在開工動土, 未來將會在那塊片區(qū)做一個換乘點，這么好的地方……”

    這么好的地方, 用來做筒子樓, 簡直也太虧了。

    遠騰能拿到承建資格也是投標來的，林沐心有點好笑，難道遠騰去開投標會的時候，給出的方案是一片筒子樓？

    “……我翻過了筒子樓的設計圖, 在后面看到了商場的設計圖。我認為，徐工是在嘲諷遠騰一群大老粗。因為他給的設計圖就仿佛一個大型的火柴盒子，里面分作一層一層……”

    “我打算在未來一段時間, 每天請徐工喝茶?！闭略ピ谛爬镞@么寫著。

    林沐心笑個不停，這也太可樂了。

    她敢保證，自己從未見過如此語無倫次的章豫。

    把這封信裝好, 林沐心抽出新的信紙，提筆落下。

    “沒想到首都竟然就已經運行了地鐵，我想知道1號線的長度和運載數據，當然，這些數據對你也有很大的用處——市場考核是任何企業(yè)都必須做的功課，這些數據能告訴你，未來這條運載線路，會給那個片區(qū)帶去多少客流量。而客流量是市場的基本盤，你有了客流，不愁未來發(fā)展。人，才是這個社會的組成根本……”

    信寫到一半，林巧抱著數學書來敲了門。

    她抽噎道：“小姑姑，這個題目我不會……”

    小姑娘在自己房間里抓耳撓腮的算了半天，也沒把數學卷子

    上最后一道大題給算出來，急得嗚嗚哭了一陣子，才想起來找林沐心。

    林沐心只好放下信，抱起林巧坐在書桌邊教她解題。

    “老師說，這道題不會也不要緊，但是我想寫出來?！绷智杉钡脻M臉通紅，額發(fā)都被汗粘著，一本正經地先給林沐心講了一下她的解題思路。

    片刻后，林沐心抽出一張草稿紙，開始給她講題。

    講完了題，林巧終于恍然大悟，破涕為笑。林沐心把她送回房，又坐回自己書桌邊時，忽然就覺得有點冷。

    此時已經十月末，寒流開始一陣陣地光顧，方曉梅趕著在夏末時買了不少布和棉，這幾天都坐在陽臺上踩她的縫紉機。

    首都這時候八成都零度了。

    林沐心悵然地思考了一陣子，又提筆繼續(xù)寫沒有寫完的信。

    “……雖然這話有點像是說笑，在改革開放的未來，自由市場經濟必定取代計劃經濟。但多勞多得的本質不會改變，未來的產業(yè)必定更加多樣性，才能滿足人口需求。像是近些年知青回城后，許多人沒有工作游手好閑，導致社會安全受到威脅。當產業(yè)多樣化，場地也要適應市場，變得更多樣才行?！?/br>
    林沐心寫下這一句，咬著筆桿，想著以后的商業(yè)綜合體的繁華、寫字樓和住宅的搭配，最后還是沒有落筆。

    這些東西并不適合當前年代。

    一直寫到了很晚，林沐心才松了口氣。整理的時候她發(fā)現自己疊起了四張信紙，頓時有些訝然。

    竟然不知不覺寫了這么多……

    將信紙放進信封，寫下郵編和收信地址，林沐心將之放進包里，等待明天寄出。

    與此同時，林家場村所屬的鄂海市，也寫出了一封長長的信，期待著明天寄出給還在首都不能脫身的楊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