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也沒那個普愛的圣母心，甚至還想鼓鼓掌。

    “你說得對?！?/br>
    男人從容點(diǎn)頭，把周山琴在路邊丟下，又轉(zhuǎn)身對林沐心說，“同志，你可要給我作證。”

    他就跟生怕被訛上似的，還要叮囑一句。林沐心點(diǎn)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覺得剛才自己真的太溫柔了。

    瞧瞧這位，林沐心自愧不如。

    “我叫章豫，同志你好，你叫什么？”他又問。

    章豫比林沐心高了一頭，林沐心不得不仰頭看他，逆光下這男人穿著一身軍裝，帽檐壓得低，光看周身氣質(zhì)是磊落剛正，看著挺像那么回事兒。

    只是林沐心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對方肚里的餡兒，是芝麻的。

    “曉梅，心心！”

    還不等林沐心開口，不遠(yuǎn)處沖來一個人直接朝章豫撞上去。章豫正等著回答，一時(shí)不差，還真被撞了個趔趄，帽子都歪了。

    林茂國把章豫撞到一邊去，喘著氣還不忘按住母女兩的肩把她們往身后藏。他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斑白的鬢發(fā)邊都掛著點(diǎn)點(diǎn)汗珠。

    “茂國啊……”方曉梅找到了主心骨，眼眶又紅了。原本雙手抓著女兒手臂的她騰出一只手握住了丈夫那布滿青筋的手，還未出聲，眼淚又流了下來。

    林茂國的手顫抖著，咽了下口水才趕緊問：“沒事吧？”

    “媽好像受了點(diǎn)傷?！便逍内s緊說。

    “哪兒??？”林茂國弓著腰上下查看，看到妻子臉上的指甲痕，眼神就像一下被點(diǎn)燃了。

    眼看著父親要擼著袖子去打人，林沐心急忙拉住他，小聲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這才把林茂國安撫下來。

    一家三口這才有空閑去看身邊另一人。

    章豫早就站穩(wěn)，還摘下了軍帽。見到林茂國轉(zhuǎn)頭，便笑著點(diǎn)了一下頭，當(dāng)做招呼。

    林茂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之前他遠(yuǎn)遠(yuǎn)看到這個男人站在妻子和女兒

    面前，章豫身材高大看著就像是在欺負(fù)她們，才不管不顧的撞了過來。

    結(jié)果女兒解釋只是路過的軍人，林茂國只得訥訥道歉。

    章豫十分大度地一笑：“沒什么，伯父也沒撞疼我?！?/br>
    林沐心：“……”

    這人是天然黑嗎？一定是吧？

    她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章豫。他很高，妥妥一米八往上，笑起來十分爽朗，但偏偏總是給林沐心一種微妙的感覺。

    長得倒是不錯……林沐心又看見了他左眉眉梢，似乎是一道疤隔開的斷眉。不僅如此，右眼下也有一道小小的疤痕。察言觀色是她的基礎(chǔ)技能，林沐心在心中給章豫畫了一幅肖像：剛退伍的年輕軍人，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義務(wù)兵，而是有真本事的。

    正盯著他琢磨時(shí)，章豫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目光下移，給了她一個笑。林沐心頓時(shí)有種被盯上的直覺，迅速挪開目光不再去看。

    誰知章豫再次主動開口：“meimei，我好像在哪見過你?！?/br>
    “有點(diǎn)老土……”林沐心的吐槽脫口而出，又迅速閉嘴，莫名看了章豫一眼。

    真的很老土哎！

    雖然我姓林，但你以為你是賈寶玉嗎？

    就連林茂國和方曉梅也迅速警覺起來。

    “就是看著眼熟。”章豫說著，手伸進(jìn)軍裝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指著其中一人，“你看這個人是我戰(zhàn)友，是不是和你的眼睛很像？”

    林沐心警覺，用目光迅速在照片上略過，立刻驚訝睜大了眼：“哥！”

    “什么？”方曉梅一聽就激動起來，踮起腳去看章豫手里的照片，“軍軍？是軍軍的照片！”

    “真的是軍軍?。　绷置瘒?，奪過了照片仔細(xì)查看。

    一家三口湊在一起，仔仔細(xì)細(xì)看這張不足七寸的照片。

    照片上林軍笑得很開心，和章豫勾肩搭背站在一起，背景是一顆大樹。

    可以看得出，他和章豫的關(guān)系很好。

    這照片讓林沐心對章豫的印象好了一些，并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劇情。

    好像沒看到過章豫這個名字，她稍稍安心。

    只要不是劇情里的人就好，林沐心不想?yún)⒑退麄兊氖虑?，只想好好活著?/br>
    方曉梅又是哭又是笑的，不停摩挲著照片，努力壓著哭腔道：“真

    的是軍軍，哎，我們都沒見過這張呢。”

    “是啊是啊，好像是軍軍剛?cè)④姏]多久吧？”林茂國也不停地盯著看，嘴角掛著笑。他們似乎想把兒子從照片里看出來，直接大變活人才好。

    “你看軍軍笑得多開心吶。”

    “是啊……”

    父母你一言我一語的話，林沐心在一旁，心都揪起來了。

    她沒有過孩子，可到底是要多堅(jiān)強(qiáng)，才能在兒子過世后看到一張沒見過的照片，就開心成這樣？

    其實(shí)林沐心知道，此時(shí)任何和林軍有關(guān)的東西對兩位老人來說都是毒?？伤麄兙拖袷秋孁c止渴一般，舍不得放手，寧愿被這毒一遍遍的刺傷原本就千瘡百孔的心。

    也許只能因?yàn)槭且郧白銐虻膼郏芴嫠麄兛瓜麓藭r(shí)的痛吧。

    過了片刻，林茂國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安靜等待的章豫：“這位同志原來是軍軍的戰(zhàn)友，剛才真的是對不住對不住……”

    “沒關(guān)系的?！?/br>
    方曉梅扯了扯林茂國的衣服。

    林茂國沉默了一會，然后道：“同志今天剛到？不嫌棄的話，就來我家坐坐吧?！?/br>
    其實(shí)原本他想說的是，這張照片能不能送給他們。

    但是林茂國實(shí)在是臉皮子薄，不然也不會被哥哥嫂子一直打壓了。最后他也只憋出一句“去我家坐坐”。

    方曉梅又扯了扯林茂國的衣服。

    她想提醒丈夫，家里米缸都空了，哪有東西招待呢？

    章豫眼神在那照片上劃過，而后抬手戴上軍帽，笑道：“你們在哪個村，離這兒遠(yuǎn)不？”

    “東林家！”林茂國緊張又激動，搓了搓手，“走路不到一小時(shí)就到了?！?/br>
    “東林家?！闭略ブ貜?fù)了一遍，“哦……屬于林家場大隊(duì)吧？那可真是巧了，我正要去那里呢！”

    “真的??？那……嘿嘿嘿……”林茂國激動的笑著，甚至下意識從口袋里掏出了煙槍不停搓弄。

    他太緊張了，而且迫不及待想從章豫這兒得知一些兒子的事情。

    “那成，咱們一起去，我有自行車?！闭略ビ种鲃拥?。

    “爸媽，我把弘文叔的自行車也騎來了?！绷帚逍慕K于找到了插話的機(jī)會。

    林茂國更是開心，走一小時(shí)和騎車二十分鐘，自然是后者更好。

    “那媽坐

    我后面?！傲帚逍姆峙淞艘幌?，去革委會門口把自行車推了過來。

    方曉梅一看那二八大杠和女兒的對比差就不放心了，急忙道：“這么高的車！你爸也會騎車，讓你爸騎。”

    “那小妹坐我后面，林伯父載著伯母?！闭略ビ珠_口，語氣十分自然。

    “也好，也好。”方曉梅和林茂國皆點(diǎn)頭，他們已經(jīng)把章豫當(dāng)成兒子的好戰(zhàn)友了。

    林沐心卻是無奈，要是他們知道把彭若萍帶走的也是哥哥的戰(zhàn)友，不知現(xiàn)在還會這么熱情嗎。

    林茂國騎上林弘文的自行車，載著方曉梅先走，章豫跨上了車，回頭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林沐心，沖她笑了笑。

    林沐心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章豫在說話或者要干什么前，總是會先笑，八顆牙齒很標(biāo)準(zhǔn)的笑。

    等她坐上車后座，看著章豫寬闊的后背，新的迷惑又出現(xiàn)了。

    為啥她一定要坐章豫的自行車？

    她坐爸的不行嗎？

    第6章

    林茂國騎著車走在前頭，方曉梅抓著他的衣裳，一個勁的催促著騎快點(diǎn)。

    等到甩開了后面車一大截后，方曉梅才低聲道：“茂國，咱家沒東西招待呀……”

    林茂國悶著頭騎著車，半晌才道：“等會去問老林叔借點(diǎn)兒就成?！?/br>
    方曉梅不說話了，只沉沉嘆了口氣，又問：“你媽怎么樣了？她是真的拿不出來撫恤金還咋地？”

    之前夫妻倆去了大哥家，恰好那周山琴不在，林茂國也撕破了臉皮說今兒一定要拿回之前被林老太拿走的撫恤金。

    然而誰知林老太哭得比他們還慘，嘴里翻來覆去說得都是錢本來是給林茂國存著的，結(jié)果被沒良心的拿走了，自己什么都沒留下來。

    最后給了林茂國一個銀鐲子，說讓他去當(dāng)了。

    一個老人家哭成那樣兒，林老太住的又是家屬樓，旁人怎么看都是林茂國的錯。

    方曉梅沒臉待下去，只好先讓他們母子倆談，自己出門去找彭若萍。

    誰知彭若萍沒找到，倒是找到了滿大街顯擺新衣裳的周山琴。

    “不知道你媽怎么還有臉哭……”方曉梅心里郁氣，又叨叨上了，“當(dāng)初說全家出錢找人拖關(guān)系，拿城鎮(zhèn)戶口名額，結(jié)果呢？你拿錢最多，最后城鎮(zhèn)戶口的就大伯子一家，咱們就得窩在村里拿公分，交公糧?！?/br>
    林茂國說不出話，他心里也苦。

    他沒敢告訴妻子，林老太給的銀鐲子其實(shí)是鍍銀的，里面都是銅。

    “這也就算了，月月還要來咱們這里拿糧食，城鎮(zhèn)戶口我早打聽過了，每人一個月27斤糧呢！我們自己的糧都要交了集體之后再分，好不容易囤下來點(diǎn)又……“

    “最近打聽到別地方開始搞包產(chǎn)。”林茂國終于開口，說了個消息。

    方曉梅不懂什么是包產(chǎn)，只知道這么多年來種田下地，出來的糧都是國家的，所以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道：“借借借，老林叔是好說話，可咱們一直借是個什么辦法？沐心還得念學(xué)，這說什么高考也開了，去年不是挺多人考上了么？心心往后總得跟小叔一樣才好?。　?/br>
    林家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可關(guān)系卻淡薄。

    大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