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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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眼神落在翟似錦微略蒼白的面龐上,“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你難不成是早知道陳熠的身份了?” 翟似錦手指微微動了動,抿著唇,輕輕點頭。 秦氏便往她手里塞了個令牌,“這是殿下給你的,陳熠身為陳家余孽,落在父皇手里肯定討不著好,殿下讓本宮帶你去看看他,興許,興許是你們的最后一面了?!?/br> 清晨的風(fēng)里尚帶著幾分涼意,翟似錦明白趙奕的好意,也看得出這是長寧帝默許的,如若不然秦氏一開始就進不來。 “好,皇嫂,我去看看他,多謝皇嫂今日為似錦奔走了?!?/br> 秦氏笑道:“無須這樣生分,咱們都是一家人?!?/br> 翟似錦忍住心里的急切,看向坐在旁邊的趙宜樂,想到陳熠都被長寧帝解決了,只怕趙宜樂的林昭在長寧帝手里更不好過,便道:“宜樂,我陪皇嫂出去一下,你留在宮里不要著急,我很快就回來?!?/br> 趙宜樂眨巴了下眼睛,眼尾是紅著的,卻一言不發(fā)。 翟似錦傾身過去握住她手腕,輕輕捏了捏,抿唇笑著道:“宜樂乖,我們都會有辦法的。” 趙宜樂的眼淚嘩啦落下來,抱住翟似錦和秦氏哭得像個淚人,“那皇嫂和表姐快去快回,宜樂在這里等你們回來。” “宜樂最乖了,別哭,我們很快就回來了?!?/br> 翟似錦拿著趙奕的令牌,出宮路上通行無阻,直接到了廷尉署的刑獄。 刑獄牢房中,聽著不遠處刑房里飄來的陣陣嘶喊慘叫,陳熠微挑眉頭,將夾在指尖把玩的棋子落在棋盤上,強硬堵住趙彬的后路。 趙彬精心設(shè)計的棋局付之一炬,登時心疼得捶胸頓足,把棋盤推得遠遠地的,“如今你我二人好不容易能找到點兒消遣的事做,你一下子將我的棋路堵死了,這還能玩下去嗎?” 陳熠把打亂的棋子重新揀回棋盅里,不疾不徐地笑著道:“下棋最重要的是心情,大皇子你這樣急躁,輸棋是肯定的,可你也不該把罪過都推到我身上,難不成你就這樣輸不起?” 趙彬沉默。 陳熠收好棋子,將其中一盅推到他面前,“再來一局?!?/br> 趙彬環(huán)視了下周遭牢房里關(guān)押的囚犯,個個面容凄慘渾身是傷,對比下來他和陳熠已經(jīng)足夠特殊待遇。 想想自己一介尊貴皇子,莫名蹚進渾水里落得這番下場,連找開口伸冤的機會都沒有,現(xiàn)在除了和陳熠下下棋打發(fā)一下時間,也沒別的事可做了。 陳熠輕瞥了眼他緊皺的眉頭,兀自先落下一子。 趙彬隨后緊追,嘴邊似閑聊般問道:“看你這不慌不忙的樣子,我心里那點慌張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可大皇子不還是說出來了?”陳熠目光放在棋局上,隨口寬慰他道:“大皇子姑且把心揣進肚子里,陛下即便對我有了殺心,可對你還是尚有親情的?!?/br> “尚有親情?” 聽到這話,趙彬就不樂意了。 “他要是對我尚有親情,就不會因為我替你求了兩句情,把我也一并罰沒刑獄了。”趙奕臉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分凄涼笑意,自嘲道:“我又不是小四那樣不記仇的好孩子,也并未太子那種懂得顧全大局善于隱忍之人,我這些年被拋棄在邊境那樣艱苦惡略的地方,形同棄子般,還得為朝廷嘔心賣力,這我都忍了,可父皇他從始至終都沒把我這個兒子放在心上?!?/br> 陳熠指尖的棋子久久不落,聞言搖了搖頭,出聲糾正他話里的錯漏處,“看來你對陛下的誤解還挺深,連累你入獄的人是我,與陛下并無太大干系,且他待你確實是不錯的,有些事往后你自會明白?!?/br> 趙彬皺皺眉,深覺陳熠此時跟他數(shù)年前剛結(jié)識的性情大相徑庭,尤其是多管閑事這一條,令人咂舌。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緣由。 “陳熠,你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背著我表妹做好事嘛,這樣藏著掖著有什么意思,你如今自身難保,就該讓表妹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叫她更加心疼你,有她在父皇面前為你求情,你被無罪釋放還不就是時間問題。” 陳熠:“……” 頓了頓,他才道:“大皇子,不要將郡主也牽扯進來,小事而已,不必去麻煩她。” 趙彬握著棋子的手心微微發(fā)汗,“如果表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被關(guān)進刑獄……” 陳熠:“?” 趙彬猛然察覺自己仿佛泄露了什么,連忙用咳嗽掩飾心虛,“咳咳,我的意思是,如果表妹知道你故意拖我下水,想以此來威脅父皇,她那么孝順一個姑娘,夾在中間肯定會很為難吧。” 陳熠道:“所以就得委屈大皇子陪我在這牢里多待幾日了?!?/br> 趙彬訕笑點頭,“好說好說,演戲可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了,陳熠你要是能用這件事幫我試探出父皇對我的態(tài)度,也算報答了當(dāng)年我對你的救恩之恩,我們就此兩清?!?/br> 陳熠眼神微微渙散,望著趙彬純良得毫無防備的模樣,不由感嘆,“是啊,到時候就真的是兩清了?!?/br> 正在這時,獄卒將牢房門大開,將秦氏和翟似錦放了進來。 翟似錦起先還在擔(dān)憂陳熠以前樹敵太多,這次被人捉住把柄,指不定有多少人要對他落井下石,豈料進來就瞧見他和趙彬有說有笑的樣子。 “二位還有心思下棋,瞧著這刑獄里的日子過得還不錯?!?/br> 翟似錦扶著秦氏打算一起進去,秦氏拍拍她的手,善解人意地對趙彬說了句,“大皇兄可否出來一下,太子有些話讓本宮轉(zhuǎn)達給你。” 趙彬抬眸掃了眼陳熠,起身讓出位置,笑道:“當(dāng)然沒問題。” 趙彬被秦氏支走,窄小的牢房里就剩下翟似錦和陳熠兩人,陳熠身上穿的是粗麻囚衣,坐姿卻淡定如許,仿佛現(xiàn)在他們是在陳府書房里對坐下棋。 受不得陳熠這樣從容,翟似錦忍不住輕咬下唇,心急問道:“陳熠,舅舅他要把你送到哪里去?!?/br> 陳熠眸光微微幽深了些,緊盯著翟似錦面龐上的擔(dān)憂,像往常那樣穩(wěn)重地寬慰她,輕笑著道:“我哪里都不會去,郡主放心?!?/br> 翟似錦略詫異,抬眸望著陳熠,“可舅舅他要借著陳家的舊事對付你,你要是不順著他的意思離開這里的話……” “我若不順著陛下的意思,陛下會怎樣?”陳熠挑眉問,全然不將她的擔(dān)憂放在心上。 翟似錦忍不住伸手去拽了他衣袖,輕搖了搖,道:“他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那我就跟陛下賭上這條命。” 翟似錦吃驚地睜大雙眼,陳熠面上瞧不出任何變化,神情間也不似賭氣模樣,就好像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幻聽。 可她的的確確聽見了。 “陳熠,你別沖動?!彼昧ξ站o陳熠的手掌。 陳熠斂了斂神色,輕輕回握她,繼而慎重地道:“我不沖動,郡主,這次我是認真的,我只有跟陛下博弈對賭贏一次,陳家才能翻案正名,我才能有足夠的身份,向陛下求娶你?!?/br> “放心,郡主,我做事向來有始有終,怎么可能任由陛下拿捏住我的把柄?!?/br> 陳熠說著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翟似錦看向站在牢房外的趙彬,“我這不是為自己事先攥了一道保命符嘛?!?/br> 第63章 。 距離探望陳熠不過數(shù)日, 翟似錦突然收到長寧帝的召見, 臨去前趙宜樂牽著她的手抽泣嗚咽,問,“表姐,父皇是不是真的不疼我們了?!?/br> 將趙宜樂賜婚給岑將軍的小兒子的旨意一直沒下來,加上禁足憋了將近一月,趙宜樂每日以淚洗面, 生怕哪天一睜開眼就收到長寧帝的賜婚圣旨。 翟似錦看著趙宜樂泛紅的眼眶就心疼, 攏進懷里哄了哄,才收拾著隨劉公公一道去太極殿。 去的路上, 劉公公面色頗為凝重, “郡主一會兒到了, 可千萬記得別頂撞陛下?!?/br> 近來翟似錦為陳熠頂撞長寧帝的次數(shù)一雙手都數(shù)不過來,劉公公也是怕了她。長寧帝年事已高, 身體每況愈下,雖說有些事情做得不對,可翟似錦萬一把他氣出個好歹來, 劉公公也是難捱。 “看來舅舅不是為了宜樂的事?!钡运棋\腳下的步子不停, 語調(diào)刻意拉長了些。 劉公公一路垂著腦袋, 對此三緘其口。 快走到太極殿時, 他才忍不住又提點一句,“今日陛下早朝上被氣得不輕,傳太醫(yī)來瞧過,特意囑托陛下不能輕易動怒, 郡主切記,切記,可千萬被再頂撞陛下了?!?/br> 翟似錦邁進太極殿時,果然聞到一股濃苦的藥味,長寧帝躺在床榻上閉著眼瞼,身側(cè)的劉賢妃接過宮女端來的湯藥,殿中悄然無聲,長久寂靜下叫人心底越發(fā)不安。 翟似錦上前俯身,盈盈一禮,“似錦見過舅舅,見過賢妃娘娘?!?/br> 長寧帝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好在劉賢妃懂得察言觀色,知道長寧帝這是要讓她給翟似錦一個臺階下,用帕子輕拭了下微紅的眼角后,將剛接到手的藥碗遞了出去,笑道:“郡主來吧?!?/br> 翟似錦望著那碗濃稠的藥汁,滿殿的苦味就是從它那里發(fā)出來的,長寧帝確實是病了,劉公公沒騙她。 “郡主你還傻站著做什么?!眲①t妃充分發(fā)揮著打圓場的作用,傾身過來,不由分說就將藥碗塞到翟似錦的手里,“剛才陛下還念著郡主呢,郡主既然來了,以前的事情就過去了,你們親舅甥倆哪還有隔夜仇的?!?/br> 聽到這里,長寧帝重重地咳了一聲,撐著床沿坐起來,對劉賢妃輕斥道:“就數(shù)你心軟,處處為他們說話?!?/br> 劉賢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覺退下去。 翟似錦端著藥碗上前,坐下乖乖給長寧帝喂藥,長寧帝稍稍別開頭,避開藥勺。 劉公公見狀勸道:“陛下,太醫(yī)說這藥得趁熱喝,要是涼了對您身子不好?!?/br> 翟似錦捏著藥勺再次湊近了些,長寧帝勉強張嘴喝下一口。 藥苦,苦得他眉頭皺緊。 翟似錦又喂給他第二勺,長寧帝這時眼神冷冷瞥著她,聲音沉沉地道:“似錦你可曉得剛才劉氏找朕是為了何事?!?/br> 翟似錦低眉順眼,看上去非常乖覺地搖頭,“似錦不知?!?/br> 但其實她能猜得出來,劉賢妃久居深宮,唯一的兒子多年不見,如今回來還沒在身邊待幾天,卻因為被陳熠連累入獄,劉賢妃不可能不著急。 但長寧帝也不會任由劉賢妃干預(yù)政事。 所以他這番話極大可能是試探。 果不其然,長寧帝下一瞬便道:“劉氏來找朕為彬兒求情?!?/br> 翟似錦呼吸頓輕。 長寧帝又道:“朕已經(jīng)下旨廢掉陳熠的廷尉監(jiān)之職。” 翟似錦雙手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下,抬眸瞧見長寧帝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勉強安定半月的心徹底慌亂起來。 “舅舅接下去打算如何?” “難道不是朕問你打算如何?” 長寧帝聲音里帶著一股施壓的意味,翟似錦想忽視都不行,猶豫著看了眼手里的藥碗,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喂藥。 “舅舅說過,朝廷大事容不得似錦插嘴,一切全憑舅舅做主。” 藥勺喂到長寧帝嘴邊,長寧帝還是不喝。僵持片刻,他才倚著床頭往里面挪了挪身子,緩緩道:“朕后悔了,他和陳慈都是陳家余孽,朕身為九五之尊,絕不允許他們還留存于世,叫他們時刻提醒朕從前犯下的錯誤?!?/br> 翟似錦手抖得厲害,藥汁淌出來一些灑在錦被上,險些沒端住碗。 “郡主!” 劉公公被嚇得不輕,連忙把藥碗奪過去,一邊用自己的衣袖去擦錦被上的藥汁,一邊緊張關(guān)切地問長寧帝,“陛下您沒事吧?” 長寧帝毫無反應(yīng),甚至眼神都沒從翟似錦身上離開。 翟似錦慌亂之中抓住了床幔,一半床幔落下來遮擋住眼前的長寧帝,她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只能依稀回憶起他剛才說的話里尤帶殺氣。 “舅舅你怎么能說話不算數(shù)呢。” 翟似錦滿心掛念著陳熠和陳慈的安慰,那一瞬間根本來不及思量長寧帝話中的前后矛盾,只能震驚地站在原處,手指都僵得不能動彈,驚恐之余雙膝已經(jīng)軟得跪了下去,“舅舅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說不會再追究陳熠的死罪,會送他離開京城,以后我再也不頂撞你了,你饒了陳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