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那個人的名字。

    螺旋形圖書館的四壁是明晃晃的堅冰，旋風(fēng)簌簌吹落一層霜花，亮晶晶的細(xì)末落在學(xué)者的手背，覆于戒指的金星之上。

    莫名的心悸令佩列阿斯放下了鉛筆，剛剛胸口猛地疼了一下。他不由地喚出名冊查看，仍是老樣子。

    佩列阿斯休息了片刻。待心跳重新平穩(wěn)，學(xué)者再次拿起鉛筆開始工作。

    完成了這幅素描后，學(xué)者又換了一張新的紙。冰霜覆蓋的桌面上滿滿都是少年的素描。

    同樣的內(nèi)容，他不停地畫。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只記得……

    畫上的這個孩子，是尼爾。

    第33章 XXXIII．

    尼爾醒來。夢境漫長而紛雜，他卻能記住每一個細(xì)節(jié)。

    陌生的房間中彌漫了略帶苦澀的甜味，聞上去暖暖的，饑餓感讓他想起時間緊迫。尼爾猛地起身，左臂連同心臟頓時疼得他眼前一黑。

    “唔……”尼爾緊緊抓住心口的衣襟，劇烈的疼痛和暈眩感好一會兒才退去。

    有人快步走來，端給他一只冒熱氣的杯子。尼爾抹去眼角的淚水，這才看清是伊戈。

    “攙了止疼藥的蜜酒，味道不太好但能稍微補(bǔ)充些體力，”伊戈扶住虛弱的尼爾，幫少年喝下甜膩的藥，“伊西斯博士調(diào)配的。她說等你醒了，她需要和你談?wù)劇！?/br>
    尼爾努力回想著昏睡前的場景，他問伊戈自己睡了多久。不過三四個小時，伊戈的回答讓尼爾稍微松了口氣，他真的沒有時間了。

    “我得去找古蘭爾，我知道老師原初的名字了，說不定……”尼爾掙扎著要下床，卻被伊戈按住了。

    “尼爾?伯恩哈德，您現(xiàn)在哪兒都不許去?！?/br>
    尼爾剛想反駁就看到伊戈面有慍色。這位寡言的騎士很少發(fā)脾氣，起碼尼爾不記得自己是否見過伊戈生氣的樣子。少年心虛地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正想向師傅辯解，但伊戈強(qiáng)勢地做了個讓他噤聲的手勢。

    騎士起身，將空杯擱在桌上。尼爾這才有心思去留意這房間。

    石壁上掛著錦繡的織毯，像是帝國的風(fēng)俗，如果沒有這幾塊鮮亮的毛毯，空落的房間恐怕會更加冷清。依墻的書架擺得整整齊齊，茶炊與桌面也井然有序，只是有幾本書籍與藥瓶被凌亂地擺放，看得出使用者當(dāng)時很著急。門口的衣架上掛著女性的帽子與毛大衣，看來這是女人的房間。

    三扇高窗的設(shè)計和尼爾祖父的房間倒是相似，外面黑漆漆一片，也看不到什么。

    “您不用解釋，伊西斯博士都已經(jīng)告訴我了?！币粮陮⒋钤谝伪成系拿r里大裘披在尼爾肩頭。尼爾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著銀色的絲綢睡衣，不知道是誰的。

    伊戈把椅子拉到床前，翹著腿十指交疊擱在膝蓋上，一副要與少年談心的樣子，但他的表情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告訴尼爾：沒得商量。

    尼爾不甘地低下頭，等待師傅發(fā)問。

    “我說過的，你做事前要考慮清楚，畢竟……”

    “我有自己的考量！”尼爾脫口而出，他自己都有些吃驚。

    伊戈點頭，并不在意學(xué)徒的失禮。他繼續(xù)說道：“行，我知道了。”

    又甜又苦的蜜酒燒得尼爾胃疼，苦澀感一陣陣從喉頭涌上來，尼爾嗆了幾下，伊戈輕拍少年的背脊。

    “我目前是你的監(jiān)護(hù)者，”伊戈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強(qiáng)調(diào)這句話作為前提的重要性，“等你身體康復(fù)，就跟我回帝國?！?/br>
    “為什么！”

    “不為什么，已經(jīng)定了?！被宜{(lán)色的眼睛從滿臉驚詫的少年身上移開，轉(zhuǎn)而望向壁爐的火焰。

    “這是我自己的事?！?/br>
    “我給過你選擇的余地，但你還是去以身涉險。那么我現(xiàn)在就收回所許諾的權(quán)益，直到你有足夠的理智做出恰當(dāng)?shù)呐袛嗲?，你都必須處在監(jiān)護(hù)之下。”伊戈起身，背對尼爾。

    “伊戈，你聽著……”

    “我說過，您不需要解釋，事實已經(jīng)擺在面前。近期你只要好好養(yǎng)傷就行，我會負(fù)責(zé)看守你的?！?/br>
    “你沒有權(quán)力這樣做，況且我是成人了，不需要什么教管！”尼爾氣得發(fā)抖。

    伊戈根本不理會他，信手翻看書桌上的醫(yī)療書籍。

    被冷落的少年愈加憤懣，他又補(bǔ)充性地叫道：“不要你管我！”

    黑衣的騎士只是徑自走到壁爐前，添了些柴禾后用鼓風(fēng)氣使?fàn)t火更旺些。房間的溫度很快就略略升高，少年澹白的面色看上去稍微好些了。

    “我本來不想跟你解釋的，”伊戈倒了杯白水?dāng)R在尼爾伸手可及的地方，“不過為了讓你能更加理智地看待事態(tài)……就讓我們坦誠公布地來談。假如你在之前那場胡鬧中遭遇不測，佩列阿斯會怎么想？不，你先別急著反駁，聽我說完。我們是持劍者，對法術(shù)與奧義知之甚少，倘若你偏要以無知的姿態(tài)去觸碰那些本源的力量，后果是可以預(yù)見的。就像讓一個沒碰過劍的農(nóng)夫上場角斗，對手一分鐘內(nèi)就能削下他的腦袋。還有我聽說了，在法術(shù)上你有些天分，別的學(xué)徒辦不到的事你卻能成功。但正是如此，我不得不將自己的意志強(qiáng)加于你，因為無法控制的天賦可能會使你走得更險，去觸碰更強(qiáng)力的禁忌?？傊阋靼?，我們——我是說，佩列阿斯閣下，公爵大人以及我，都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人生。你可以自由選擇未來的道路，但前提是你得……平安地活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