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難得地嚴(yán)肅起來：

    “不要緊，錢對我來說都不是什么事。請收下吧，如果你覺得這太多了，就把多余的錢給予需要幫助的人吧。好男孩，照顧好你的戀人。他是個純潔的孩子，理當(dāng)?shù)玫饺康膼垡??！?/br>
    “……”

    小獅子低下頭，晃了晃耳朵。

    臨別的時候，公爵又送他們兩張戲劇門票。

    “我一直資助的劇團(tuán)，他們也時常上演我朋友的劇作。如果二位有空，不妨也去看看，放松心情對健康有好處。還有……如果遇到什么難處，請隨時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力的?！?/br>
    “謝謝您?！?/br>
    手里握著門票，特蘭德心情復(fù)雜。到現(xiàn)在他還是搞不清楚，這個自稱伍爾坎公爵的人到底是作秀，還是真的老好人？趁著卡洛亞洛先生不注意，特蘭德把那袋金幣藏在了公爵掛著的大衣的口袋里。

    伊戈醒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竟然收下了公爵送的女仆裝。

    回去時，夜已經(jīng)深了。兩個孩子手牽著手，討論著今天遇到的怪人。

    “他最終都沒問我們的名字，”特蘭德左思右想，“難道……那家伙可能猜到了什么？不太妙，如果他真的是伍爾坎公爵，那就是陛下身邊的人，萬一走漏消息……”

    “不會的?！?/br>
    伊戈搖搖頭，觀察著泥濘的雪地，人間喧鬧的跡象殘留于此。他想了想，接著說：

    “那個人只是不想被問到關(guān)于他自己的事?！?/br>
    這么說有點道理，特蘭德也感覺到……公爵似乎在回避著什么，與此同時又熱切地渴望與人交流。

    “奇怪的家伙?！?/br>
    慢慢的，天空中又開始飄落雪花，在路燈下看起來暖洋洋的。特蘭德給少爺披上短披肩，兩人回家去了。

    第42章 Chapter. 19

    在騎士團(tuán)，同僚們總開玩笑說特蘭德變了，他就打趣道：“結(jié)婚是會改變一個男人的?！?/br>
    幸好，這段不存在的“婚姻關(guān)系”并沒有太引人注意。畢竟特蘭德是年輕人，也差不多到了該結(jié)婚的年紀(jì)。在訓(xùn)練之余，年長的騎士們坐在一起聊起妻兒，也會順帶和特蘭德聊兩句。

    暴脾氣的騎士長沒少教訓(xùn)特蘭德，仍還是不留余力地提拔他。只可惜特蘭德已經(jīng)沒有那個野心了。他計劃等春季暖起來，就帶伊戈少爺離開帝國，兩個人一起去學(xué)院生活。在逃到真正安全的地方之前，他每一天都神經(jīng)緊繃，沒法放心。

    叛亂仍在繼續(xù)，伯爵及同黨的勢力顯然超出了皇帝的判斷。設(shè)想中幾個月就能被平息的叛亂，卻一直持續(xù)了大半年。慘烈的戰(zhàn)役時有發(fā)生。到現(xiàn)在，雙方在安巴羅省僵持不下。

    為了爭奪黑河上的一座橋上，五百多名騎士、三千多士兵死河灘邊。血水沿河而下，一直淌到海灣邊的帝都。許多市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去圍觀那慘景，特蘭德也去了。他看到斷箭殘肢順?biāo)^，不禁背后發(fā)涼。如果當(dāng)初沒有帶著伊戈少爺私奔，想必他也會被征入叛軍，說不定河中的血水就有他的一份了……

    叛亂能持續(xù)那么久，在暗處肯定還有盤根錯節(jié)的力量。特蘭德留心打聽，收集著宮廷中各種細(xì)碎的情報。

    一個宮廷御用酒商告訴他：近期宮中幾乎不采購酒，大型的聚會也不再辦了。特蘭德覺得奇怪。西比爾人是最喜歡喝酒的，按照慣例，戰(zhàn)爭期間皇帝與謀臣也會一同進(jìn)餐飲酒，商討軍務(wù)。現(xiàn)在為什么不了呢？皇帝和駐留宮廷的貴族們的關(guān)系是不是有了什么變化？而另一個角度來看，留守帝都的諸位騎士長近來每天都要去宮中覲見皇帝，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特蘭德猜想，應(yīng)該是宮廷內(nèi)部的氣候變得微妙了。他聽說幾家未謀反的大貴族也在觀望事態(tài)，蠢蠢欲動。關(guān)于女帝的流言蜚語由來已久，但最近越發(fā)猖獗：她不是正統(tǒng)的君主，她毒殺了丈夫，搶走了兒子的皇位。

    恐怕皇帝陛下在宮中岌岌可危……所以她一方面加強(qiáng)中央軍權(quán)，一方面在穩(wěn)住諸侯。

    這么看來，伯爵大人著實是下了一招狠棋，就連鐵腕的女帝也吃不消。

    人們都說這是兩條巨蛇的戰(zhàn)爭：皇權(quán)的金蛇，以及戈爾貢家族的沼綠色三首巨蛇。

    那些巨大的陰影無處不在，讓身處其下的卑微的人們不得不低頭，特蘭德也是如此。每天去騎士團(tuán)上班，他都覺得無奈。

    新增的傷亡人數(shù)、被血液染紅的河水、甜點、瘟疫與烏鴉、生活用品急速攀升的價格、征兵、訓(xùn)練的傷痛……

    所有的一切都盤桓在腦海中，時刻不停地拷問著他：

    接下來該怎么辦？

    而回到家就不一樣了。伊戈少爺每天都抱著布偶，乖乖地坐在門口等他，伸出胳膊要抱抱。

    這是兩個世界：戰(zhàn)爭，以及小小的童話繪本。

    他必須抵御住全部的重壓，才能保護(hù)伊戈少爺所處的那個小房間。

    對于任何一個少年來說，這種負(fù)擔(dān)過于殘酷。但是特蘭德不這么覺得，他早就背負(fù)了太多東西：幼年時代的流浪經(jīng)歷、不純的血統(tǒng)、私生子羞辱的身份、極度的貧窮與貴族的施舍……他的生活就是掙扎，從來沒改變過。

    唯一不同的是……

    “傻獅子，傻獅子！”

    特蘭德剛進(jìn)家門，伊戈就跑過來，急急忙忙地?fù)涞剿麘牙?。漂亮的小少爺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行為卻還是像孩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