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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特蘭德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手上的花環(huán)已經(jīng)蔫了。他嘆了口氣,把花放下,重新拿起了劍。 男孩投入到大汗淋漓的訓(xùn)練中。 秋風掠過草地,帶走了那朵輕飄飄的白花,它被卷入高高的藍天,從此消散在世界的流動中。 時光就是用這樣,通過一個流逝隱喻,教會孩子們另一個隱喻;通過奪走無憂無慮的長夏,塑成年輕又明亮的少年。 那天下午,當黃昏快暗下去的時候,一輛馬車出現(xiàn)在夕陽的余暉中。 馬車緩慢地行進著,前后都有兩個騎馬的侍衛(wèi)。 “看啊!” 聽到有人高喊,小特蘭德回頭,也看到了那輛馬車。 “是誰?” “不知道。” 車夫似乎也看到了正在訓(xùn)練的騎士們,遠遠地沖他們招手。然而車走得真是很慢,像是在護送什么脆弱的珍寶。 小特蘭德瞇起眼,想看清黑洞洞的車窗。他的心臟跳得很厲害,有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正在折磨他,但他不敢輕易相信,唯恐失望。 就在男孩張望時,車子隨著路的拐彎轉(zhuǎn)了個方向,金色的黃昏照到了車廂里——他看清了。 “啊,伊戈少爺——!” 丟下佩劍和頭盔,胡亂解開護甲扔在地上,小特蘭德拔腿就跑。 男孩奔向遠處的馬車。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心跳劇烈得像是躁動的火山,就連耳膜深處都在跳動。原野之上,漫天金紅。 “伊戈!” 他呼喊,氣喘吁吁。 似乎是聽到了呼喚,馬車里的窗戶被打開了,車里的男孩微微探出頭。 看到呼哧呼哧狂奔的小獅子,小伊戈忍不住就笑了。 兩個男孩望著彼此。 小小的身影,在黃昏廣大陰影的邊緣,仿佛兩滴水想從黑色河流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彼此靠近。 “嗚嗚——!” 小特蘭德跑到了馬車跟前,淚眼汪汪地趴在車門上。 “瞧瞧,這小動物?!?/br> 車夫叼著煙斗,笑呵呵地看著男孩。侍衛(wèi)們也笑了,畢竟這激動的小家伙實在很像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 車門打開了。 “傻獅子?!?/br> 小伊戈虛弱地笑著,伸出手要拉朋友上車。 “嗷嗷嗷!” 小特蘭德跐溜一下就躥上車,猛地一下?lián)涞叫∩贍斏砩纤浪辣ё。闻赃叺拇笕嗽趺蠢疾凰墒帧?/br> “你這個傻小子快下來,少爺?shù)纳眢w還沒完全好!” “嗚嗚……!” “乖獅子,摸摸,我回來了?!?/br> 小伊戈笑笑,摸摸小獅子軟軟的耳朵。他被小特蘭德抱得緊緊的,那毛絨絨的腦袋一個勁兒地蹭著他的脖子。他懷里抱著的布偶獅子也被拱到一邊,不知道是不是特蘭德故意的。 “我好想你,伊戈嗚嗚?!?/br> “我知道,因為特蘭德是世界上最傻的小獅子。” 兩個小朋友擁抱著對方。 回到城堡之后,小伊戈臥床休息了幾天,之后就慢慢好了起來。又過了差不多半個月,就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健康。 小少爺瘦了一圈,臉色也更蒼白了,就像個戴著紅寶石領(lǐng)結(jié)的陶瓷人偶。 特蘭德心疼得不行,幾乎充當起了監(jiān)護人的角色。要是少爺在玩耍時被樹根絆了一下,他就會很嚴厲地批評壞樹根;要是少爺在出門時沒披上暖暖的毛斗篷,他恨不得把襯衣都脫下來穿在伊戈身上。這種過渡的呵護時常讓小伊戈苦惱。 “這只獅子要當mama了?!?/br> “你要在再著涼怎么辦!冬天就要來了,你病才剛好?!毙√靥m德哼哧哼哧地給少爺系圍巾。 “小獅子可以穿裙子給我看看,包治百病?!?/br> “真男人不穿裙子。” “可以穿的,因為特蘭德是美女?!?/br> “你在帝都到底學(xué)了些什么東西……” “……” 小伊戈不說話了。 “啊……”小特蘭德感覺到事情不對勁兒,可任他怎么問伊戈都不說。 后來特蘭德去找大人們打聽,好像說是伊戈少爺和學(xué)院的教官鬧了矛盾,把教官的一只眼睛戳瞎了。各種說法都模棱兩可??赡苁巧厦娴拇笕瞬辉敢庾屓酥谰唧w的事情。 伯爵親自去了一趟帝都,回來以后要求兒子重新回去上學(xué),說教官的事解決了,而且皇太子殿下還在等他。但是小伊戈怎么都不愿意再去了。為此,父子倆爭執(zhí)了好幾次。 特蘭德甚至見證過一次伯爵父子之間的沖突。 那天下雪了,兩個孩子在游戲室里邊烤火邊下棋,女仆們給兩個男孩準備了杏仁奶酪酒心蛋糕,還有加了蜜的熱牛奶。他們正下著棋,忽然看到管家急匆匆地走進來。 老人到少爺耳邊低語幾句,小伊戈頓時神色嚴肅,昂首挺胸地站起身。小特蘭德還沒回過神來。 這時,仆人們打開門—— 女傭們整齊地鞠躬,小伊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伯爵回來了。 男人看清來還很年輕,微卷的黑發(fā)披散在肩頭,顯得有些文弱。他還按著未婚貴公子的時尚來穿衣,戴著一頂帶巨大黑羽毛的闊沿帽,袖口和領(lǐng)口用的都是半透明的金蕾絲,腰間沒佩劍。那雙剃刀色的眼睛傲慢地將四周掃視了一番,最終停留在那個小東西身上——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