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季桃和虞夢蝶不像以前那么排斥和他說話,知道他成績進步了不少,過來祝賀。陸時迦仍舊不開口,看一眼祈涼,長臂往桌上一搭,額頭磕上去,看似要睡覺了。 “他心情不太好?!逼頉龃骊憰r迦發(fā)言,安慰被冷落的季桃和虞夢蝶。 虞夢蝶藏不住事兒,忍了這么久再也忍不住,她一把抓著祈涼往外帶,左右各看一眼,才湊近了小聲說:“我跟你說件事情你別嚇到,陸時迦和你姐在談戀愛!” 祈涼一臉驚訝,驚的是虞夢蝶竟然知道這事兒,“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陸時迦牽你姐手了!” 虞夢蝶這會兒的語氣不輸當初親眼撞見的時候,祈涼也體會過,可以感同身受,所以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他愣了片刻后聳了聳肩,“嗯,他現(xiàn)在被甩了?!?/br> “你說他們分手了?”問題是站在旁邊的季桃提出來的。 祈涼并不想和她們深聊,雙手往兜里揣,“目前是這樣?!?/br> 虞夢蝶還要問什么,后門口陸時迦突然冒出來,他看也不看他們?nèi)齻€,徑直朝走廊另一頭去了。 陸時迦雖沒有看過去,但猜得到他們在說什么。他沒半點興趣,手放在校服口袋里,指關(guān)節(jié)頂著手機殼。走到樓道口,人一轉(zhuǎn)彎,背貼墻??肯聛?。 他掏出手機,朝熟悉的頭像發(fā)過去一條消息。發(fā)出去的那刻,紅色的驚嘆號出現(xiàn),又一次告訴他,他仍在對方的黑名單。 好,很好。 陸時迦收了手機,又原路回了教室。 挨到下午放學,他快速收好東西背了包下樓。他單肩背著包,包上掛著的淺綠色御守跟著動作一搖一晃。 陸家的新房子在學校后頭的小區(qū),是地理位置最佳的學區(qū)房,往南門走十分近,往北門得繞一個大圈,陸時迦選擇了后者。 他每日走出學校北門,經(jīng)過梅外的校門口,面無表情地看幾眼,才轉(zhuǎn)頭往前走。 就為了那幾眼,陸時迦拒絕了柳佩君給他做便當?shù)奶嶙h,中午和晚上都按時按點回家吃飯,再回校上晚自習。 晚飯向來都只有兩個人坐一塊兒吃,柳佩君變著花樣給陸時迦做營養(yǎng)餐,也不總是問他學習如何,偶爾只說點新聞。 “最近一打開電視全是□□,他和他夫人去莫斯科進行國事訪問,還是他首次出訪呢,穿的是‘情侶裝’,可好看了?!?/br> 柳佩君邊說邊注意著陸時迦的臉色,又給他夾一筷子青菜,“晚上吃得適量,待會兒回學??汕f別買小攤上的吃的?!?/br> 陸時迦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迦迦,”柳佩君拿了筷子的手停在空中,言語里多了份嚴肅,“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高考了再說,現(xiàn)在你就專心復(fù)習,不用想其他的?!?/br> 陸時迦放下筷子,動作自然得好似恰好真的就在這會兒吃完,他起身,“我吃好了?!?/br> 柳佩君見他仍逃避談及,立即也沒了食欲,裝作什么也沒說,跟著起了身,“這個炸丸子我裝好了一份,你帶去給祈涼?!?/br> 陸時迦一言不發(fā),背了包等在門口,接過盒子立馬便轉(zhuǎn)身出了門。 盒子里的炸丸子經(jīng)過一路顛簸,最后連同盒子被拍在了桌面上。 “誒?別走啊?聊會兒天。”桌子的主人,祈涼喊住放下東西就走的陸時迦。 沒把人喊住,祈涼撇嘴,收回手打開了蓋子,還沒吃先被同桌搶去一個,祈涼聳肩,拿手機拍下一張發(fā)了出去。 從開學到現(xiàn)在,可以說是祈涼和祈熱聯(lián)系最頻繁的時候,也十分罕見地,兩人間的對話,多半是祈涼主動。 起初祈熱對祈涼發(fā)消息來這件事既期待又害怕,分明是祈涼拍下他的照片發(fā)過來,祈熱卻覺得自己是偷窺者。一看到照片里的人,思念如潮,整個人便被那股思緒淹沒。她掙扎,后悔,甚至有去找他的沖動。 后來看到他一模的成績,祈熱不敢妄想了,她愈加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們分開,陸時迦確實能更專心于學業(yè)。 想是這么一回事,行動卻是另一回。 祈熱在學生時代很喜歡光顧校門口的小攤小店,等后來上了大學,漸漸就沒了興趣,偶爾路過,連看也不看一眼。 現(xiàn)在卻天天地往校門口跑,梅外正門口的不買,一定要到隔壁門口,隨便買點什么,正是隔壁學校放學的時間,她眼睛都是看向胡桃里中學門口的。 同樣顏色的學生校服中,她從沒見過自己的n分之一。 天天去,天天失望而歸,卻還是天天地去。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陸時迦以前干過同樣的事,“街頭警察”般杵在門口,現(xiàn)在兩人身份像是對調(diào),或者更像是,陸時迦將祈熱一起拉入了這個怪圈,兩人一起當起了“街頭警察”。 每日出巡,卻從未有緣相遇的街頭警察。 祈熱還是個矛盾的警察,想見,又害怕真見到。 而另一種更強烈的想法是,陸時迦真的不愿意再理她。 分開近兩個月,除去祈涼帶來的消息,他好像消失了一樣。 每日祈熱最接近他的時候,不是在校門口往眾多學生里去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而是她從校門口回教師公寓,從包里掏出鑰匙的那一刻。 陸時迦有她公寓的鑰匙,他記得跟她要回戒指,卻不記得把鑰匙還給她。祈熱的關(guān)注點卻是,他要是想,隨時都可以過來找她。 是以每一次開門的時候,她總要在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三個數(shù)字,更像是在說,“回來吧”。 可每一次推開門,等待她的只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 好,很好。 祈熱一次次將門重重關(guān)上。 她試著不為陸時迦勞心傷神,可有些滑稽的是,她和陸時迦分手的消息不脛而走。 每一個人過來找她的都刻意不提陸時迦,欲蓋彌彰的意思十分明顯。 先是班堇過來,沒說別的,只說她自己的樂隊跟一家有些知名度的公司簽了約,現(xiàn)在在準備首張專輯,還給祈熱指路微博,說這是官博,過不了多久就會發(fā)他們簽約的消息。 再是找她吃飯的鹿小詩,也只說她自己,說已經(jīng)在計劃辭職,而陸時樾在給她瘋狂地發(fā)獎金,補假期。 李妲姣喊她吃火鍋,提起的是梁碧梧。她點開朋友圈給祈熱看梁碧梧暗示自己懷孕的消息,然后心不在焉地感嘆,身邊的同學朋友多半已成家生子,好像就剩她們倆兒了。 就連花自酌也看了出來,說怎么有一段時間沒見人來。祈熱不打自招,花自酌的反應(yīng)與上回知道她和夏明川分手后一樣,甚至更加不滿,打著太極沒有直說,只意味不明地說一句:“那孩子看著十分可靠?!?/br> 再后來,徐云柯也找她,不過他是唯一一個不是因為她分手來找她的,也是唯一一個正面與她討論分手這件事的。 徐云柯最近正跟相親對象接觸,兩人相處得不錯,對象給他送了一盒彩泥,說是沒事玩玩可以解壓。 他自認為沒什么壓力,見祈熱每日眉頭緊鎖,話也不多,便開了車送她回家,順便在車上邀請她,玩解壓泥巴。 這日是清明假前一夜,徐云柯作為祈熱的愛情專屬顧問,十分盡職盡責地開解、寬慰她。 祈熱對他毫無忌諱,也尤其坦誠,說了幾籮筐的話后,話題轉(zhuǎn)得有些突然,眉頭一斂,語氣悵然,“我想他了?!?/br> 徐云柯與她相反,聞言眉毛揚了起來,想了想說:“我該這么問你,你覺得你們分開,對他好還是不好?或者說,哪一個多一些?” 其實這個問題也有些多余,但徐云柯知道,祈熱需要不斷地進行自我說服,不然煩惱只會雪球般越滾越大。 祈熱當然是認為分開對陸時迦更好。 “我有信心,也有辦法讓陸時迦以后都過得很好,但是……” “但是會有很多預(yù)料不了的意外,”徐云柯替她接下后頭的內(nèi)容,“但是你沒法想象如果你不存在,他走另一條路是不是會過得更好?!?/br> 祈熱暫時沒回應(yīng),好一會兒自言自語般說:“他爸說得沒錯?!?/br> 徐云柯聽出來點意思,“他爸對你意見很大?你擔心的炸·彈,就是他?” 祈熱搖頭,“不是,我和他爸爸原本關(guān)系很親。” 徐云柯明白過來,“那就說得通了,越是在意你的人反對,你自己也越在意他的看法?!?/br> 話題牽扯到家長,就成了徐云柯的弱項,他這么久以來,唯一的煩惱便是跟家里抗衡著“相親”這件事情。他也漸漸深刻地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靠邏輯就能說得通的。 經(jīng)常以為就要撥云見霧了,一撥,卻發(fā)現(xiàn)是一地雞毛。 但他仍然試圖給祈熱說一些話,“戀愛不分時候,沒有人可以預(yù)設(shè)自己哪段戀愛一定要在哪段時間談;戀愛又分時候,他現(xiàn)在高三,幾乎在所有人眼里,這是最關(guān)鍵的時刻,其實說白了,不過是一顆千年老樹上一根十分不明顯的分枝罷了。高三戀愛的多了去了,不止是你們——” 徐云柯停頓片刻,“但是‘人生’兩個字很重,一般人都不敢背負?!?/br> 車子已經(jīng)開到了院門外,他長舒一口氣,一手開上音樂,一手去拿彩泥,嘴上十分慨然,像是發(fā)言陳詞后的總結(jié),“祈熱啊祈熱,你為了他小心翼翼,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你了?!?/br> 祈熱早就明白這一點,在陸時迦這件事上,她付出太多糾結(jié)與眼淚,最后的決定卻只能是孤注一擲,孤勇地拍案下注,誰都猜不到結(jié)果。 徐云柯將盒子里一塊紅色泥巴挖出來遞給她,“這塊就是現(xiàn)在的你了,要捏出什么樣的形狀,全由你自己做主?!?/br> 祈熱捏了捏,然后搖頭,“我捏不好。” “捏不好也得捏,人生也不是你不想過就能不過的,”徐云柯自己拿了一小盒其他顏色的彩泥,“每個人都是一塊泥,你現(xiàn)在因為感情的事情,是一灘爛泥了祈熱,再不好好過,得扶不上墻了?!?/br> 祈熱又捏了捏,忽然笑了笑,“每個人都像泥這么軟么?” “人都是軟的,硬氣也都是裝出來的。”徐云柯十指修長,胡亂捏著手里的泥,“也或者是,在太陽下經(jīng)歷了暴曬,給曬干了?!?/br> “這種時候就得加水,和稀泥,是吧?” 徐云柯被她逗笑,“道理你都明白,也是,道理誰都明白,但道理只是擺著,不是光看就能懂的?!?/br> 祈熱聞言將他手里綠色的泥接過來,再與自己手上的紅壓揉在一塊兒。 恰好,她是紅,陸時迦是新鮮的小樹苗,是成長的綠。 “紅配綠——”祈熱眼里突然有了濕意。 紅配綠,只能賽他媽的狗屁。 “一點都不好看?!彼f著又要重新去分開兩塊泥,可粘性十足,已經(jīng)在一塊兒的沒法再分干凈。 她便較勁般地,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摳,邊摳邊問:“為什么這么難分開?” 徐云柯看她固執(zhí)地要拆開,伸手將她兩只手上的一齊接了過來,“不用分,我看挺好看的,撞色嘛,現(xiàn)在都挺流行?!?/br> 他故意說笑,祈熱卻笑不出來。 “祈熱,”徐云柯看在眼里,他將泥裝回盒子里,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上,“想回頭就回,要往前走就專注往前,反反復(fù)復(fù),徘徊不前,根本沒用?!?/br> 他故意說得絕對,是在激她。 祈熱看著那團紅綠連接在一塊兒的泥,低低應(yīng)了聲,“你說得對?!?/br> 說著笑了出來,重復(fù)一遍,聲音大了些,“你說得對?!?/br> 她笑得十分好看,笑容延續(xù)在臉上片刻,恰好就落入剛推開院門出來的人眼里。 “吱呀”一聲,祈熱看過去,臉上笑容瞬時一僵。 出來的人是陸時迦,身上穿薄薄的春季校服,衣領(lǐng)不太規(guī)整,最上頭一??圩咏忾_,露出流暢的脖頸線條。 他面前慢慢彌漫出一團煙霧,隔著車玻璃,祈熱仿佛就已經(jīng)聞到了煙味。 那根細長的煙被他夾在指縫間,他臉上沒有被撞破后的尷尬,唇形因為肆無忌憚吸煙的動作變換著,眼睛在路燈的照射下情緒難辨。 祈熱愣了好一會兒,是徐云柯開車門鎖的聲音才讓她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