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撒嬌的動作瞬間停了，他靜待片刻，才輕輕嘆了口氣：“好吧?！?/br>
    集市要趕早，二人沒再耽擱，簡單梳洗完便出了門。

    今天是大年三十，往年的今天，都是阿軒早起去山下的集鎮(zhèn)采買，再回來做頓簡單的年夜飯，便算是過了年。

    今年多了兩個人陪他，他別提有多高興。

    下山的一路上，往日害羞內(nèi)斂的小少年難得興致極高，纏著謝讓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什么如何分辨野菜草藥，如何在山中做陷阱抓野兔，只要想到的，都能說上大半天。

    謝讓出身農(nóng)戶家，如今恢復(fù)了記憶，對這些尋常農(nóng)戶的生活也算了解。

    兩人聊得興起，宇文越插不上話，臉色愈發(fā)陰沉。

    “再往前走一炷香就能到山腳了……謝哥哥，你怎么了？”注意到謝讓忽然停住腳步，阿軒也停了下來。

    謝讓瞥了眼跟在他們身后，悶悶不樂的人，平靜道：“先歇會兒吧，我有點累了。”

    “那趕緊坐下歇歇，師父說過你不能勞累的?！卑④庍B忙拉著謝讓往路邊走去，挑了塊相對平坦的青石，還拍了拍上面的灰塵，“謝哥哥你先坐會兒，我剛才看見那邊樹上結(jié)了野果，我去采一些來?！?/br>
    “不必——”謝讓一句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小少年已經(jīng)快步竄進樹林，很快跑沒影了。

    山道上頓時安靜下來，謝讓抬眼看向還站在身邊的宇文越：“不坐下歇會兒，不累嗎？”

    少年梗著脖子，還在鬧脾氣：“不累?！?/br>
    “年輕就是好，走這么遠的山路還不累?！敝x讓垂下眼，摸了摸肩膀，假意抱怨，“這石頭硬邦邦的，坐著真難受?！?/br>
    “誰讓你偏要跟來湊這熱鬧?！庇钗脑讲焕洳粺岬卣f。他板著臉在謝讓身邊坐下，讓對方靠在他身上，幫他輕輕捏肩：“這樣好點嗎？”

    “嗯?！敝x讓忍著笑，低低應(yīng)聲。

    宇文越又不說話。

    落在謝讓肩上的那雙手力道適中，與對方平日的手勁相比，可以說是無比溫柔。可那雙手的主人卻是面無表情，滿臉的不高興。

    謝讓覺得好笑，又與他搭話：“想喝水?！?/br>
    宇文越從腰間取下水壺，遞到他面前。

    謝讓也沒伸手去接，身體稍稍前傾，就著宇文越的手喝了口水。這壺約莫用了能保溫的材質(zhì)，出門前接的熱水，一路上被宇文越放在腰間暖著，這會兒仍溫溫?zé)釤?，正好入口?/br>
    謝讓又喝了兩口，注意到對方表情稍有緩和，才道：“阿軒那孩子平時恐怕是憋壞了，這一路上那張嘴就沒聽過，不知怎么有怎么多話要說?！?/br>
    宇文越動作頓了下，悶聲道：“老師也難得與人聊得這么開心?！?/br>
    “只是哄哄他罷了。”謝讓不以為意，“小孩子嘛，說話就是得順著他?！?/br>
    宇文越?jīng)]忍住，脫口而出：“你怎么誰都哄？”

    謝讓噗嗤笑出了聲。

    宇文越終于意識到謝讓又在逗他，按在他肩上的手頓時加重了力道，捏得謝讓吃痛瑟縮。

    “錯了錯了，不逗你了?！敝x讓往邊上躲了躲，伸手推他，“誰讓你老是瞎吃醋，這醋有什么可吃的，他與你能一樣嗎？”

    宇文越一怔。

    他像是沒能理解謝讓這話，愣了愣神，才緩慢問：“他……他與我不一樣？”

    謝讓自覺說錯了話，悻悻別開視線。

    卻又被對方用力抓住：“你覺得他與我不一樣？那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

    宇文越呼吸急促，抓住謝讓手腕的手也跟著微微顫抖。他的神情難得有些慌亂，吞吞吐吐好一陣，也沒能把那句話完整的說出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阿軒低啞的嗓音：“謝哥哥，我回來了！”

    山野少年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樹林深處，謝讓下意識抽了抽手，卻沒抽得開。一抬眼，面前的人不知何時又紅了眼眶。

    謝讓：“……”

    他真的不記得男主是個哭包??！

    謝讓別無他法，只得又溫聲細語地哄：“別鬧了，等回去再……”

    鉗制著他的那雙手緊了緊，又緩慢松開。

    接下來的一路，宇文越都安安靜靜。這回倒不像先前那樣帶著怨氣，不過仍然心事重重，就連在集市采買完，回去做飯時，都好幾次險些燒干了鍋子。

    山中過年并不隆重，但還算熱鬧。宇文越領(lǐng)著阿軒做了一大桌子菜，葛大夫特意挖出埋在屋后的酒壇，一人給倒了一大碗。

    當(dāng)然，除了謝讓。

    “喝什么喝，你那破身子，調(diào)理了快一個月都沒起色，讓你坐這兒聞聞就不錯了?！备鸫蠓蛉缡堑馈?/br>
    吃過了飯，葛大夫早早進屋休息。阿軒從沒喝過酒，半杯下肚之后路都走不穩(wěn)，被葛大夫領(lǐng)著后頸脖子扔回了屋。

    收拾殘局的活，只能留給謝讓和宇文越。

    準確來說，是大部分都留給了宇文越。

    謝讓擦拭著灶臺，一抬眼，便看見了蹲在地上洗碗的少年。宇文越自小生在冷宮，活是干過不少，但這樣的鄉(xiāng)間生活還是頭一回。

    這段時間，宇文越當(dāng)真像是個普通的農(nóng)戶子，種地抓魚，買菜做飯。

    謝讓從沒想過會見到這樣的宇文越。

    他一時失神，少年似有所感，抬起頭來。

    兩道視線在空中交匯，不等謝讓移開視線，后者忽然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