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低低應(yīng)了聲：“好。”

    宇文越大步朝外走去。

    出了房門，少年站在簡陋狹窄的走廊，才悄然松了口氣。

    乾君的嗅覺本該極為敏銳的，不過近來，為了應(yīng)對他那時不時失控的信香，宇文越服用了太醫(yī)院新研制的一種抑息藥物。

    那藥能使他的信香維持穩(wěn)定，讓他看上去與尋常人沒有兩樣。缺點則是，他對信香的感知，會變得不太敏銳。

    包括謝讓身上的信香。

    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聞到過謝讓的信香了。

    但為什么……

    宇文越眉頭微微皺起，鼻息間仿佛還能聞到那雅致淺淡的梅香，帶著絲絲清甜，引得他氣血上涌，心跳都不自覺加速了幾分。

    甜得……有點過頭了。

    就好像，老師也在想他，故意放出信香勾他似的。

    怎么可能。

    宇文越長長舒了口氣，竭力平復(fù)躁動不已的心跳。

    多半是藥量又不夠了吧，回宮之后，得讓太醫(yī)院再給他加些劑量了。宇文越在心中這么想著。

    第41章

    南征軍大捷, 京城上下歡慶了三日。

    在第三日夜里，奚太后居住的慈寧宮忽然起了一場大火。

    據(jù)說在起火之前，奚太后特意遣散了宮中所有的宮人侍衛(wèi)，因而慈寧宮上下無人傷亡, 唯有奚太后葬身火海。

    奚太后縱火自焚的消息不脛而走, 坊間都言, 奚太后是助紂為虐，見大勢已去, 方才畏罪自殺。

    而就在出事后的第二日，那位一直在奚太后身旁服侍的御醫(yī)季雪舟, 竟在大牢中服毒自盡。

    消息傳回御書房，謝讓不禁啞然：“聽聞季雪舟天天在牢里大罵奚太后不忠不孝, 背叛族親。我還以為, 他對太后當真半分情誼都沒有?！?/br>
    到頭來, 不還是與書中一樣, 陪著人一起死了。

    “也許只是嘴硬, 也或許, 是對感情太過遲鈍了吧?！庇钗脑狡沉酥x讓一眼，悠悠嘆氣，“沒辦法，這世上就是有這種傻子。”

    謝讓：“？”

    這小兔崽子在影射什么嗎？

    宇文越輕咳一聲, 又問：“要把事情告訴她嗎？”

    謝讓搖搖頭：“不必了吧。”

    在慈寧宮發(fā)現(xiàn)的那具尸身, 其實是一個謝讓從死牢中提來的死囚犯，因為年齡身形都與奚太后相仿, 便扔進火海里做了替身。

    真正的奚太后, 已經(jīng)被秘密送出了宮，去了一座古剎清修。

    她自愿遠離塵世, 沒必要再拿這些凡俗之事打擾她。

    這想法與宇文越不謀而合，后者點了點頭，吩咐常德忠封鎖消息，只將季雪舟的尸身秘密處理。

    至于奚家其他人的處置，這些天也已經(jīng)定下。

    奚家家產(chǎn)盡數(shù)充公后，參與了謀逆的奚家人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而其余家眷，則是逐出京城，貶為賤籍，終生不得為官。

    這處罰看似不輕，可比起滿門抄斬，已經(jīng)是法外開恩。況且，奚家家眷若此后表現(xiàn)良好，仍有洗去賤籍的一天。

    宇文越口中說著謝讓心軟，卻仍然善待了無辜者。

    了結(jié)完這樁事，半個月后，會試如期舉行。

    當今圣上在會試前修繕了貢院，引來學(xué)子大相贊頌。

    會試之后又是殿試。

    依宇文越的想法，本次科舉沒有限制選錄名額，只要是有才之士，都有機會入朝為官。

    而恰好此次科舉人才輩出，最終入仕的人數(shù)共有百余人，比往年的兩倍還要多，是本朝歷來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

    眾多新鮮血液經(jīng)由科舉進入朝廷，一時間，朝堂上下的氛圍變得與過去全然不同。

    許多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官員尚且意識不到，變革已然發(fā)生。待回過神來，朝堂上下各核心部門，都被換上了全新的面孔。

    百官相互制衡，原本岌岌可危的皇權(quán)，正在悄然向天子手中聚集。

    春天很快過去，渡過漫長而炎熱的盛夏，京城落下了秋色。

    皇宮仿佛一夜之間入了秋，風(fēng)一吹，那金黃的枯葉便悠悠散落，被風(fēng)卷著落到了廊下的小榻上。

    榻上正躺著一個青年。

    他身上披了件素雅的袍子，身旁爐火上吊著一壺梨湯，咕嘟冒著熱氣兒。那雙纖長白皙的手指握著書本，懶懶散散地搭在榻邊，眼看就要落下來。

    宇文越走進院子，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走到榻邊，彎下腰去。

    青年無知無覺，睡顏安靜而平和。

    宇文越眼底笑意更深，惡意般將二人間的距離拉得只余咫尺，鼻息幾乎都能感覺到對方淺淺的呼吸。可就在此時，垂花拱門外陡然傳來一聲驚詫的抽氣，謝讓睫羽輕顫，似乎就要醒來。

    宇文越神情一沉，偏頭看去，拱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了個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渾身抖如篩糠，頭也不敢抬：“陛、陛……”

    宇文越輕聲呵斥：“滾?！?/br>
    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滾了，青年懶散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怎么一來就罵我的人啊……”

    謝讓揉了揉眼睛，剛醒過來意識還有些朦朧，話音也含糊不清：“盛安是哪里惹得陛下不快了？”

    “沒眼力見。”宇文越直起身，低哼一聲，“改明兒給你換個機靈的?！?/br>
    “不換?！敝x讓道，“這個伺候得好，我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