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強(qiáng)壓下這種不適感。

    他嗓音低啞道：“從今天起，你好好待在這里，沒有我的允許，哪里也不許去?！?/br>
    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兇殘，才能遮掩住他心中的動搖。

    冬歉看著阿塔爾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輕輕喚道：“阿塔爾?！?/br>
    就這么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將阿塔爾的身體定在原地。

    全天下沒有比這更好使的東西了。

    冬歉輕聲道：“對不起。”

    阿塔爾抿了抿唇，垂在身側(cè)的手用力攥緊。

    ....

    夜晚。

    風(fēng)一陣比一陣的蕭瑟，卷起地上的殘葉，仿佛剜進(jìn)人的骨頭里，格外寒冷。

    阿塔爾望著月色陷入沉思。

    心臟刺痛著。

    他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

    冬歉和凱英的性命被綁在了一起....

    這就意味著，如果凱英死了，冬歉同樣也會死。

    他一遍遍地想著，那種人的命，怎么能跟冬歉的命綁定在一起。

    他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說冬歉貪生怕死。

    他的心里一直是否認(rèn)的。

    明明在保護(hù)凱英的時候，他完全將自己的性命拋卻在了身后，誓死擋在他的身前。

    那個時候，阿塔爾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凱英身旁會有冬歉這樣的人，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雖然他被踐踏到了泥里，可阿塔爾卻覺得他光彩照人到刺眼。

    他想把凱英身邊的這束光奪回來。

    后來這束光，擁有了自身的生存意志。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是從他被自己帶回古堡的時候開始的。

    他是真的想活下去。

    哪怕失去尊嚴(yán)，哪怕要被逼著做一些自己厭惡的事情，他也要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他好像忽然能看得懂他了。

    或許冬歉對凱英真的愛的很深，所以可以為了活下去，硬生生地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他對自己的依戀是假的。

    就連自己給他封爵，他也從未放在心上。

    這一切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可以利用的籌碼而已。

    能夠讓他繼續(xù)活下去的，好用的籌碼。

    那他的愛呢？

    他的愛對他來說，也是籌碼嗎？

    薩西斯來到了阿塔爾站立的地方。

    瞭望臺上的風(fēng)很大，僅僅只是站在這里都有一種搖搖欲墜的錯覺。

    阿塔爾背對著他，看著懸在天際的缺月。

    薩西斯從來沒有看過他這個樣子。

    這樣落寞，死寂的樣子。

    仔細(xì)想來，從第一次見到阿塔爾的那一刻，他似乎就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現(xiàn)在為什么竟有些看不習(xí)慣了。

    他想起來了。

    阿塔爾和冬歉在一起的時候，自己能難得在他的身上看間一些少見的光彩。

    可是現(xiàn)在，阿塔爾卻跟著他身邊的風(fēng)景一起褪色了。

    薩西斯看著這樣的阿塔爾，心里滿是愧疚。

    倘若不是自己的意氣用事，這個契約或許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會存在。

    他那個時候太年輕了，做任何事情都不考慮后果，只會逞一時之快。

    薩西斯現(xiàn)在才意識到，主動將自己的命跟別人的命綁定起來是一個多么自私的行為。

    而主動提出結(jié)契的那個人，更是自私至極。

    可笑的是，曾經(jīng)，他就是這么自私的人。

    薩西斯來到了阿塔爾的身邊，心虛道：“阿塔爾，你若是實在生氣，就打我吧?！?/br>
    阿塔爾甚至懶得分給他一個眼神：“打你？有用嗎?！?/br>
    薩西斯不說話了。

    阿塔爾沉默地看向月色。

    就在薩西斯覺得他會這樣沉默到底時，阿塔爾忽然緩緩開口道：“你覺得，冬歉是不是將我對他的喜歡當(dāng)成了活下去的籌碼?！?/br>
    薩西斯看向他。

    阿塔爾嗤笑一聲，蒼白的臉被月光沾染的愈發(fā)刻薄，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敢這樣騙我?！?/br>
    薩西斯頓了頓，情不自禁地開口道：“所以...你介意的到底是他騙你，還是他不愛你。”

    阿塔爾的眸光顫動了一瞬：“有區(qū)別？”

    “有?！?/br>
    薩西斯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介意的是他騙了你，那你大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就將他貶為血畜，或者干脆就殺了他，讓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

    “但如果你介意的是他不愛你，這就意味著，你在乎他了?！?/br>
    “一旦你開始在乎，他就成為了你的軟肋，你可以憤怒，你可以痛苦，但是你不可能傷害他?！?/br>
    “阿塔爾，你舍得殺他嗎？”

    阿塔爾微微睜大眼眸。

    他垂著眸，語氣不自然道：“怎么不敢，我當(dāng)然敢?！?/br>
    “好，如果你真的想讓他死，接下來不用你動手，我替你去辦?！?/br>
    “我會將他處理的干干凈凈，一點痕跡都不剩?！?/br>
    說完，薩西斯就頭也不回地利落轉(zhuǎn)身。

    “站?。　?/br>
    阿塔爾叫住他。

    緊接著，阿塔爾掐住他的脖子，重重往他臉上打了一拳，滿眼陰鷙道：“如果不是你，根本就不會發(fā)生這么多事?！?/br>
    薩西斯揚聲道：“對，都是我的錯?！?/br>
    “但是阿塔爾，雖然我這么說聽起來很像為自己開脫，但是我還是想說?！?/br>
    迎著阿塔爾憤怒的目光，薩西斯咬牙道：“如果沒有這個契約，冬歉可能從一開始就死了。”

    “他根本不會強(qiáng)撐著在這里活這么久?！?/br>
    阿塔爾的瞳孔劇烈收縮。

    雖然心里很不想承認(rèn)，但是他的潛意識里清楚，薩西斯說的是真的。

    不管有沒有那個契約，冬歉都不會真的愛上他。

    畢竟從一開始，他們就站在對立面。

    他會在被自己初擁之后，就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憑借他那種正直到固執(zhí)的性子，恐怕寧愿死都不會選擇背叛黎明。

    那是他曾經(jīng)的生存觀。

    是凱英改變了他的生存觀，讓他就算茍延殘喘也要好好活下去。

    而他在冬歉茍活下去的時光中，愛上了他。

    多么諷刺。

    又多么可悲。

    阿塔爾緩緩松開了薩西斯，眼中是從未有過的痛色。

    “是啊，放不開了?！?/br>
    阿塔爾苦笑一聲：“薩西斯，我可能真的放不下他了?！?/br>
    他赤紅的眼眸中閃過病態(tài)的殺意：“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做什么嗎？”

    “我想殺了凱英，我想在他死之前問問他，當(dāng)初為什么要跟冬歉簽訂這樣的契約?！?/br>
    他咬牙道：“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身為黎明家族的長子，無論做什么他都得沖在最前面，這意味著，他的死亡率最大，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跟冬歉簽訂了這個契約?！?/br>
    “他到底把冬歉當(dāng)成了什么，給他陪葬的祭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