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硯希哽住。

    半晌還是沒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板著臉問：“怎么著了？醒了？”

    “算醒了吧?！鄙蚪槌酝曜詈笠豢谘└?，哆嗦著將木棍投進(jìn)垃圾桶里，“這事兒我真得冷靜冷靜跟你說，太他媽邪乎了！我去看他的時候，他人已經(jīng)醒了，全須全尾的，被護(hù)工照顧得很好，但是吧——”

    沈介抽了下嘴角，似乎回憶太不可思議，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時硯?？旒绷耍骸澳阋淮握f完行不行，當(dāng)擠牙膏呢？”

    牙膏沈介沉默片刻，終于又?jǐn)D了點出來：“他坐在床上蹬腿大哭，不愿意吃藥，最后護(hù)士把藥混在牛奶里，好說歹說，才哄著他喝下。你是沒見他的樣子，這他媽……”

    沈介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個平日里高冷刻板的霸道總裁，像個三歲小孩似的把自己扭成麻花，眼淚鼻涕橫飛，實在刷新了他的世界觀。

    時硯希聽完就拍腿大笑，笑著笑著又覺得瘆得慌，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寂靜了片刻后，沈介啞聲問道。

    時硯希反應(yīng)很快：“那一個不像正經(jīng)大人，而這一個也不像正經(jīng)小孩……沈介，你想說什么？”

    很顯然，那一個指的是遠(yuǎn)在國外的墨淮殊，而這一個，當(dāng)然是和梁化一起接待節(jié)目組的小豆丁。

    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一個不敢宣之于口的假設(shè)在腦海中翻江倒海。

    良久，沈介說：“我問過醫(yī)生，這種情況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車禍發(fā)生時，他倆在同一輛車?yán)?，淮殊為保護(hù)小孩抵擋了大部分的沖擊……你們共同生活這么長時間，有什么線索沒有？”

    “有?！睍r硯希啞聲說，“小孩寫得一手墨淮殊的字?！?/br>
    福爾摩斯說，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那個不管多不可思議，都是真相。

    小孩和墨淮殊的相似不僅僅是那一手字，他就是墨淮殊。

    時硯希高速運轉(zhuǎn)的大腦頃刻冷卻，變成了白茫茫一片。

    墨淮殊陪著節(jié)目組吃了頓飯，就把梁化留在了酒店，自己找前臺叫了輛出租，返回幼兒園。

    大晚上的，一個丁點大的小孩，目的地是幼兒園……司機(jī)后背冷汗一層層地往外冒，跑上遇見查酒駕的，趕緊豎三根指頭證清白：“我就是拉貨……呸，載客的，我也不知道這孩子怎么回事，家長也是心大，這么小敢讓他獨自乘車?！?/br>
    交警拿著手電筒掃了掃墨淮殊的小臉，商量了一下說：“不排除離家出走的可能……這樣吧，孩子留在我們這，我們負(fù)責(zé)叫他家長來接?！?/br>
    墨淮殊十分無語，拉扒著窗玻璃說：“我正是要回家?！?/br>
    不管他怎么說，一個路都走不穩(wěn)當(dāng)?shù)膬和氉猿塑?，擱交警眼里就是大事，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抱出來，還派了一名女交警陪著他。

    墨淮殊蕩著小腳坐在椅子里，馬路上四面漏風(fēng)，他雖然裹了件交警叔叔的外套，還是覺得冷，又有些困，小腦袋不住地往下點。

    時硯希趕來后，照例先被訓(xùn)了一頓。要擱前幾天，他還能反省反省自己，可現(xiàn)在一想到這小孩是誰，他就感到無比憋屈。

    一回頭，瞧見小孩歪著腦袋團(tuán)在塑料座椅里，小臉紅撲撲的，眼里有朦朧的睡意。

    一股莫可名狀的情緒席卷全身，久遠(yuǎn)的記憶破土而出。

    那年也是一個凜冬，向來溫暖的東海破天荒地下了雪。大年夜的燈籠高高掛在屋檐下，大人們在屋里高談闊論，他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和墨淮殊背對背地生氣。

    那時他們合辦的公司剛發(fā)現(xiàn)項目泄密，又恰逢春節(jié)，沈介回京城前，留下一句話，說最好查查內(nèi)部泄密的可能。

    就是這句話，導(dǎo)致了時硯希和墨淮殊關(guān)系破裂。

    墨淮殊認(rèn)為沈介的提議不無道理，從內(nèi)外兩方面排查原因，才能找出根本；但時硯希對自己的技術(shù)非常自信，不容任何置疑，墨淮殊要查，就是跟他過不去。

    兩人都覺得自己有理，誰也說服不了對方，過年也不安生，吵得大人頭疼。

    時德元脾氣爆，一時氣著了，把他倆從屋子里踢了出來。

    他倆一人面前一堆啤酒瓶，年紀(jì)不大，酒量倒都不小。時硯希喝多了情緒外涌，屬于外放式的醉酒，墨淮殊卻內(nèi)斂得多，眼底一片水光，什么也不說。

    時硯希越想越生氣，磕著酒瓶問：“你懷疑我，怎么不懷疑沈介，難道我就是壞人，他是好人嗎？！”

    墨淮殊已經(jīng)醉得迷糊了，腦袋歪歪斜斜地抵在秋千桿子上，聞言“唔”了一聲，還是什么也不說。

    時硯希胸中的酒氣快把自己逼瘋了，猛地把墨淮殊揪起來，用力摜到樹干上。

    薄薄的積雪在腳下嘎吱嘎吱地響，口里呼出的全是霧氣，他卻感覺不到冷，胸中蒸騰著火氣，拼了命地嘶吼：“憑什么都聽沈介的，什么都護(hù)著他，我呢？我呢！”

    墨淮殊伸手想推開他，奈何手臂綿軟無力，耳朵又被吵得疼，皺了皺后，只好說：“沈介比你可憐啊，家人都不在身邊，一年才見兩次……”

    后面的話時硯希不愿再聽。他想，沈介可憐，就該得到全世界的偏愛嗎？那我呢？我從小給你送好吃的好玩的，關(guān)注你的一舉一動，我算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掐住墨淮殊的臉，用力啃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