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崇生今日乘的是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從酒樓出來后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并不起眼。在李啟仁也坐進副駕駛后，齊武才起動轎車緩緩前行。

    李啟仁扣上安全帶，后轉腦袋看向側后方閉眸養(yǎng)神的傅崇生，“老爺，看來桑小姐確是不太記得前事，不像是裝的?！?/br>
    傅崇生一時無回應。

    轎車將行路口，高懸的綠燈下一秒轉黃。齊武緩緩將車停在斑馬線前，后有急不可耐的車輛短暫鳴笛以示不滿。

    李啟仁從右側鏡掃了眼后方車輛，垂眸拿出手機，翻到郵件頁面，“醫(yī)院的報告先前出來了，說桑小姐目前看來是腦神經(jīng)功能障礙，是后天刺激或先天遺傳不能確定，以后還能否記起來也是兩說。但少爺既然敢?guī)ジ凳厢t(yī)院檢查，說來這事也不會有假?！?/br>
    “是么?！备党缟犻_眼，蒼老而富態(tài)的臉上是一雙淡漠深邃的眉眼。

    李啟仁聞聲將手機遞在傅崇生面前。

    傅崇生擺擺手，讓他收回去，“如今真或假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都這樣明目張膽了?！?/br>
    李啟仁將手機放到一邊，“少爺這次是急進了些，怕是族里的人很快會對桑小姐的身份多生不滿?！?/br>
    “不滿？不滿有什么用，還不是一樣都仰仗著他。”傅崇生說話時，他眼下細密的紋路、鼻與兩頰間起伏的溝壑始終不動聲色，臉上便呈著不茍言笑的冷淡，“孩子的來歷確認了么？”

    “醫(yī)生提過，但少爺不同意?！?/br>
    “不同意便不查了？”傅崇生看向李啟仁。

    “是，我……”

    李啟仁的話被傅崇生打斷。

    “齊武，我記得你家里是南安的吧。”

    一路沉默開車的齊武突然被傅崇生點了名，踩著油門的腳略略松了些，掩著心驚地看了眼后視鏡，正對上傅崇生的眼。

    那雙黑沉的眸，像是一切都已了如指掌。

    齊武倏地收回眼神，再望前路，心中難以平靜，“是，老爺，我母親和jiejie都生活在南安?！?/br>
    他提著心去聽傅崇生回答，等了良久，卻聽傅崇生再開口便是對著李啟仁了。

    “啟仁，孩子的事，就交代齊武去吧?！?/br>
    *

    “啊?！?/br>
    桑絮帶著一身薄汗從夢中驚醒。

    傅遇安隨聲醒來，抬右手摁開壁上昏暗的小夜燈，在她脖下當枕頭的左手回折輕撫她的肩膀，“怎么了?！?/br>
    “沒事?！鄙Ｐ跬徇^身子貼上傅遇安心口，視線自覺避過光線，鉆進他懷里，“做了個夢而已……我好像大叫了一聲，嚇到你了?！?/br>
    “夢囈，聲音不多清楚?！备涤霭驳穆曇舭祮。€有些昏沉睡意粘著不肯醒。

    桑絮便不多說話了，只嘗試著再度入睡，思緒卻一直不肯平靜。

    “夢見什么了？”傅遇安繼續(xù)輕輕拍著她安撫，對她耳側輕問。

    “不記得了，夢得很亂?！鄙Ｐ跎焓执钌纤麄妊瑩肀ё尡舜司嚯x更近，安全感卻并沒有隨之增加，“或許是以前的事吧，反正我都忘了?！?/br>
    “真的不吃藥嗎？”傅遇安再次問起這件事。

    從醫(yī)院回來之后，桑絮幾次問他檢查的結果，或是他描述的結果過于好而令她起了疑，趁他去了公司就自己去了趟醫(yī)院。醫(yī)生不疑有他，在給桑絮報告的同時還給她開了許多藥。

    醫(yī)生說那些藥只能緩解她不良時的精神狀況或是她潛意識的不安，并無法根治她的病。

    自那天起，桑絮的噩夢便開始多了，但她始終不肯吃藥。

    她更擔心孩子。

    傅遇安明白，自然也不會逼她，因為他更清楚的是，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藥根本沒什么用處。

    他垂眸，在昏暗不明的視域中隱約能見她不由自主蹙起的眉。

    他問她：“明天想不想去海邊？”

    “海邊？”桑絮仰起臉看他，腦中突然顯了大片的蔚藍，在金色日光下吞沒一切的蔚藍色不斷推涌來朵朵白浪，沒幾下便打撒了她心中的悶悶不樂，“什么時候，需要早起嗎？”

    “不用，我明早要去公司一趟，你在家好好睡覺，等我回來接你去海邊。”

    “好，那你快睡。”桑絮沖他笑笑，重新趴進他懷里閉上眼睛，“我也睡了?！?/br>
    傅遇安替她捋過散亂的發(fā)梢，在她額角落下輕吻，最后關上了夜燈。

    溫柔寂靜的夜在情人的擁抱中消耗殆盡，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個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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