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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暗在汽車駛過家屬院門前的減震帶時醒來。他偏頭看窗外,門衛(wèi)亭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值班的人正對著桌上鞋盒大小的電視吸溜鐵皮飯盒里的面條。 “醒了?我們快到家了?!鄙P踔蛔⒁饪此?/br> 余暗轉(zhuǎn)回視線,對桑絮笑著點頭。 “晚上想吃什么?傅哥說你一整天都在醫(yī)院,也沒怎么吃東西。家里有排骨,燉湯怎么樣?”張婉君從前排轉(zhuǎn)過來,看余暗。 “mama,你看路,別往后看呀?!鄙P鯎]手讓張婉君好好開車。 桑儒笑,“我替她看著呢。” “算了?!睆埻窬碜?,目視前方路面,“燉湯太慢了,等做好飯都要當夜宵了,小孩子吃飯不能太晚,我炒幾個菜吧,比較快?!?/br> “謝謝姨,謝謝叔,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庇喟甸_口,不難聽出抱歉的意思。 “瞎說,自己家,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睆埻窬畈幌矚g的就是余暗時刻不忘的禮貌,外人看他自然是懂事乖巧,但她聽著只覺太客套,不該。 “余暗,還和我們見外呢?!鄙H逡膊毁澩?/br> “沒有的?!?/br> 余暗聲音很輕,垂下的眼皮顯得可憐巴巴,只有后排的桑絮看得見。 她出聲岔開話,“mama,天好冷,我想吃牛rou火鍋?!?/br> “煮牛rou湯底得一倆小時,明天吃吧,絮果?”張婉君拐了把方向盤,視線內(nèi)出現(xiàn)自家的小院。 “昨天中午燉的你留了一半,說是等爸爸晚上回來吃,后來昨晚吃的是排骨,牛rou湯還在灶邊的瓷罐里。” 桑絮看向張婉君,她知道m(xù)ama這兩年記憶力越來越差,經(jīng)常早上做過的事,下午就忘。藥沒停過,但藥效是rou眼可見的變差。 桑儒也看著妻子,目光盡是擔憂。 “是嗎,看來我又記岔了。”張婉君自己倒是無所謂地笑笑,然后把車子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自己門前。 * 余暗吃完飯回到隔壁,洗漱后又重新出了門。 在咨詢服務臺的值班護士處登記信息時,他看了眼桌上的小鬧鐘,23:45。 “下次別這么晚來陪護,打擾病人休息?!?/br> “好?!庇喟捣畔鹿P,朝傅亦山的病房走去。 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還沒走到床邊,就聽見傅亦山開口說了話。 “就知道你不聽話?!彼恼Z氣很平靜,不是真心抱怨,也沒有被晚輩孝敬時的縱容與違心推脫。 真的就是很平靜地說:余暗,你不聽話。 “我陪在旁邊,放心些?!庇喟得谧叩讲〈膊贿h處的沙發(fā)邊,一坐下就往底塌了一大塊,這舊沙發(fā)軟得像隨時都要散架,他昨晚就睡在這。 傅亦山?jīng)]再說話,余暗蜷著腿躺在沙發(fā)上。 他昨晚一夜沒睡,現(xiàn)在困得很,但窗外寒風吹得玻璃窗嗡嗡作響,吵得人不能安心。他索性就睜著眼看窗外夜空,酸疼的眼望向那片靜止的濃黑色,沒半顆星星。 明天又是陰天。 不知過了多久,風聲漸息,走廊巡查的護士也不再走動,余暗終于困意來襲。就在即將睡著前,他聽見傅亦山開口喚他。 “余暗?!?/br> 滿室的漆黑,這一聲很輕,余暗睜開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睡著了?”傅亦山又問。 “還沒,要起夜嗎?”余暗坐起來。 傅亦山不回答他,只說,“都十二點多了?!?/br> 余暗以為他是催自己睡覺,于是重新躺回去,還沒躺好就又聽他說。 “這么算,我是明天的手術(shù)?!?/br> “嗯?!?/br> “馬上中考了,市一高有把握嗎?”像是閑聊,他東一句西一句。 余暗在黑暗中側(cè)頭望著他的方向,點頭,“有?!?/br> “那就好,順利考上高中……”傅亦山沉吟片刻,繼續(xù)說道,“沒幾年就要高考了,你知道的,學籍和戶口問題不能再拖了。” 這次余暗沒有說話。 “前陣子我自作主張,給你辦了好了,就在書房的柜子里?!?/br> 傅亦山嘆了口氣,扭頭看著窗外。 沒見著月亮,但似乎有清亮月光從云后透出來,黑夜的幕布被涂上一抹幽藍。 “一晃都十七年了,你從襁褓嬰兒到現(xiàn)在,我算是看著你長大。你剛出生時,也是這么個夜,冷得要命,你媽沒你出來的快,我和你羅姨守在手術(shù)室外,看見你出來還搶著要抱你?!?/br> 傅亦山回憶起亡妻,臉上便有笑意,接下來的話就也沒那么難開口了。 “余暗,我知道這么多年,你心里一定有怨恨,恨軟弱可欺的余淑嬌,恨袖手旁觀的我,還有那個遠在天邊的人……是他給你的命,也給了你天底下最不公平的待遇?!?/br> 余暗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為什么從沒有對傅亦山表露過的情緒,會被他知曉。 是血脈里難以磨滅的共情嗎? 他不該有。 “知道我為什么懂嗎?因為我也恨過?!?/br> 傅亦山仿佛在云朵里瞧見亡妻年輕的面容,“我知道你不想姓傅,我也不想,但是不行,我已經(jīng)為叛逆付出了代價。即使有不光彩的印跡,早晚……他早晚會接你回去?!?/br> 像是知道結(jié)局注定,他的言語充滿了頹敗和沮喪。 余暗從沒見過這樣喪氣的傅亦山,他為官多年,一向是沉穩(wěn)而意氣風發(fā)。 “我不會回去?!彼恢雷约簽槭裁催@么說,不同于演戲的表面功夫,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或許是良心在深夜醒了,教他學著安慰。 傅亦山輕笑了聲,很淺的動靜,余暗豎著耳朵才聽清。 “不回去,我死了你怎么辦。我已經(jīng)因為怨恨牽連,刻意忽視了你很多年,沒有照顧好你和你媽,讓你們受了許多本不會有的罪,是我的錯……現(xiàn)在,我真的希望你以后能過的好。” “余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信我一次,若他來找你,你就回去,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br> “但生活在傅家,你一定要萬分小心。” 昨晚做夢,夢見留言里說我寫的是鄉(xiāng)村小說 哈哈哈哈,怎么回事! 難道真的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景春 = 南方小鎮(zhèn) = 村鎮(zhèn) =鄉(xiāng)土氣息濃厚(沒有說小鎮(zhèn)不好的意思) 關(guān)鍵是我沒這個念頭啊,景春至少也南安周邊的叁線小城呢! 夢醒倒先我把自己笑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