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jīng)沒有閑心去管門外跑開的是誰，因為大雄已經(jīng)死在我們面前，他的身體就像一堆棉花一樣，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一大攤鮮血正從他的腦后氳開……

    大雄的眼睛還圓鼓鼓地睜著，滿是震驚和不甘，恐怕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一生販毒，歷經(jīng)無數(shù)風險的他，會死于一顆小小的釘子之下。是的，我們也沒有想到。

    我將手里的毒品袋子放在大雄的床頭柜上，俯身查看他的尸首。狗娃倒是沒有一絲慌亂，不愧是干過滅門慘案的人，神經(jīng)線條是和我們不大一樣。他默默地看著我，眼神中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怎么辦？”我問他。

    狗娃搖搖頭：“事已至此，只有我們統(tǒng)一口徑，就說大雄不知道從哪里搞的毒品，讓我們兩個人發(fā)現(xiàn)了，他準備搶回去；結(jié)果推搡之中，他自己撞到釘子上一命嗚呼了。”

    我點點頭，也只有這樣了。當下我們便迅速地將一些細節(jié)又對了一遍。正在這時，耗子回來了，他人還沒有進門，就大喊大叫道：“好你個狗娃，真的是騙死人不償命，我還真的以為是哪個女犯人給我寫的信，還美呢！咋越看越不對勁，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你狗日的筆跡……”

    說話間，耗子就進了屋里，一見狗娃，就笑著撲了過去。狗娃一邊閃讓，嘴里一邊說：“不要鬧！出大事兒了！”

    耗子仍不肯松手，依然笑著說：“你賠我一個女人！”說著一把將一件新囚服扔在狗娃的臉上。

    當時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后來才知道，狗娃我為了把耗子支開，竟然采取了我們?nèi)魏稳硕紱]有想到的一個辦法。

    那幾天剛好在發(fā)新式的夏裝囚服，耗子的衣服是發(fā)在隊上的，狗娃自告奮勇地說他到醫(yī)院帶給耗子。發(fā)衣服的保管求之不得，于是狗娃就借著給耗子送衣服之名來到醫(yī)院，來之前，他先模仿女子監(jiān)獄一個女犯人的口吻，寫了一封信，折成很小的紙條，放在衣服兜里。

    因為我們的囚服，全部是本省女子監(jiān)獄的女犯人做的，所以這封信完全就是一個長期得不到男性愛撫的怨女的傾訴，大意無非是想借著做衣服的機會，認識一個同在監(jiān)獄服刑的男犯人，不知是否有緣結(jié)為知音，好互相鼓勵、互相排遣，一起度過這暗無天日的歲月之類的云云。

    最絕的是，里面還留了一個虛擬杜撰的地址和姓名，看上去就和真的一樣，其中的宿命感和浪漫情調(diào)，很有幾分漂流瓶的味道。

    這種東西對于耗子這樣一個無事還要找點事兒的人來說，簡直有著難以抵擋的吸引力，狗娃把他叫到廁所，給他衣服的時候，只是說自己不想見大雄，所以才把他叫到廁所，親自交到他本人手上。

    耗子初時還罵罵咧咧，說是狗娃針尖大的事兒還要耍把戲、故弄玄虛，等到狗娃假意不小心將兜里的紙條摸出來，驚叫“這是什么？”的時候，耗子一把搶過，匆匆瀏覽一遍就喜上眉梢，并且不出狗娃所料，被耗子趕出了廁所。

    耗子當下就在廁所一個人仔仔細細地蹲在坑位上玩味欣賞起來，不知道他有沒有意yin這封信的主人是怎樣一個絕色佳人，反正他在廁所待的時間還真是不短……

    狗娃見他不放手，一下子急了，大喊道：“跟你說出事兒了，你他媽給我下來！”

    耗子本意也只是開玩笑，見狗娃這個樣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氣呼呼地從狗娃身上下來，一屁股坐在床上嘴里嘟囔著：“只準你開玩笑，就不許我打鬧一下，什么道理嗎？”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都沒有說話，一直等著耗子發(fā)現(xiàn)大雄的尸體；但是很遺憾，由于大雄是半靠著墻的角落的，由于視線遮擋，一直沒有被耗子發(fā)現(xiàn)。

    但是耗子卻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樣東西。

    “咦！這是誰拿的？”耗子發(fā)現(xiàn)了床頭的那袋毒品。

    我們二人都不知道咋給他說，但是耗子就是耗子，在這一刻就像靈魂附體，他竟然認為，那是一袋奶粉！更令人悲憤莫名的是，他忽然斷定這是狗娃偷偷拿來給我享用的！

    “好哇！你們兩個，有好東西還藏著，生怕讓我看見！還換個袋子，是不是怕我發(fā)現(xiàn)?。繘]聽廣告上說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吃獨食可不是好同志喲！”說著一把抓過，打開了袋子。

    耗子是江湖兒女，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一直信奉的原則是落袋為安，所以嘴里一邊說著“哥們先來點嘗嘗！”一邊很粗獷的直接用手就抓了一撮放在了杯子里。

    他這一切動作速度實在太快了，還沒有等我們反應過來，開水已經(jīng)從暖壺里倒進了杯子里。我們二人急得齊聲大喊：

    “別！那不是……”

    “別！小心燙！”

    我和狗娃喊的不一樣，從他這句：小心燙！我就發(fā)現(xiàn)，我有的時候和他們的差距真的不是一點點……

    但耗子更是強大，微微一笑：“監(jiān)獄的水就不會燒得燙，放心！我就喝一點，不要心痛！”說著就是一仰頭……

    耗子就像水牛一樣，一仰頭將一小杯“海洛因奶”倒進了肚子里，接著他好像是為了氣我們似的，還故意鼓起腮幫子對著我們笑。

    就在他搖頭晃腦、對我們擠眉弄眼之際，一眼看見了地上大雄的尸體！

    “撲哧！”耗子一口將嘴里的東西全部噴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因為驚嚇還是什么，他指著我們，又指指地上大雄的尸首，接著再指指手里的杯子和床頭柜上的毒品，嘴里語無倫次地道：“你……你們……這……這個……他……他怎么了？”

    我們都沒有回答，瞎子也能看得出來：大雄斷氣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外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和所有電視劇的結(jié)尾一樣，警察們在一切的一切之后來了……

    很多時候，我總是在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每件事兒都不能欺騙？要真是這樣的話，那為什么謊言在很多時候，總是為我們帶來好處？

    我們按事先商量好的，一口咬定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大雄販毒的證據(jù)，結(jié)果他為了搶回東西，所以和我還有給耗子送衣服的狗娃扭打起來，結(jié)果人品太差，一不小心撞在釘子上死了。

    至于耗子，在這種關(guān)鍵的時候，就體現(xiàn)出一個在看守所歷練出來的人應有的智慧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所以干脆就選擇了閉口不言，裝作受驚嚇過度的樣子，語無倫次地亂回答問題。

    犯人狡猾，警察皆知！所以一開始，并沒有輕信我們的話，但是這件事兒唯一的目擊證人在這個時候提供了一份對我們很有利的證詞，一下子使得我們從嫌疑人成為了靠近政府與違法亂紀行為做斗爭的典范！

    這個人就是匆匆從門口跑開的那個人，他不是別人，說起來和我還是老熟人，他就是與我一起接受入監(jiān)教育的董寧！

    “我不喜歡吃rou！是秦寒逼我吃的！”這句無恥之尤的話至今言猶在耳，沒想到當年他欠我的，這一次全部給我還了回來。不得不感慨，人的命運有的時候真的是個輪回……

    原來董寧下隊分到醫(yī)院后，一直就在注射室，那天注射室的藥用完了，他就到樓上住院區(qū)來看看護辦還有沒有藥。剛走到我們門口，就聽見里面的動靜。于是就偷偷地站在門口看，結(jié)果沒一會兒，就看見大雄死了，后來的警察也是他叫上來的。

    “把我的貨還給我！”——這是大雄

    “你就死了心吧！我不可能把毒品交給你去害人的?！薄@是我

    “就是！我們要把它交給政府，最起碼也能換點減刑！”——這是狗娃。

    我們?nèi)齻€人這三句對話成為了這件事兒下結(jié)論的最主要證據(jù)，監(jiān)獄后來還不顧我們的反對，執(zhí)意對我倆在全監(jiān)獄兩千多號犯人面前進行了表彰。

    當然不是專門給我們開的表彰會，那天的表彰會主要是為了表彰在此次搬遷工作中表現(xiàn)突出的個人和集體，麥虎等一干人自然是榜上有名。這也為麥虎聚集了大批的人氣，監(jiān)獄就是這么現(xiàn)實，有奶便是娘！誰給好處給誰干，誰有前途跟誰走。

    我和狗娃也獲得了200分的獎勵，至于為什么，監(jiān)獄方面語焉不詳，只是說制止了重大犯罪活動。原因很簡單，大雄在監(jiān)獄服刑還能帶進來這么多貨，令監(jiān)獄也顏面無光。但是監(jiān)獄是沒有秘密的，越是想掩蓋的東西，在這里面就傳播得越快，大家都隱隱約約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雖然有了獎勵，但我和狗娃還是高興不起來，畢竟做一個盡人皆知的炮手，那種感覺，還真不怎么好……

    耗子是一個很會利用機會的人，他借口受了驚嚇，又繼續(xù)在醫(yī)院養(yǎng)了下去；我繼續(xù)在醫(yī)院做陪護。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我經(jīng)歷了一件全省司法系統(tǒng)盡人皆知的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