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和大熊雖然已經(jīng)入監(jiān)有一段時間了，但還是見得少，我們一看這個架勢，趕緊讓路，但是楊沖卻根本沒有當回事兒，他見人就要往里走，一橫身擋在了門口。

    “你們干什么呢？”楊沖不咸不淡地問，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那被子里卷了一個人。

    “我們隊上有個人突然就不行了，暈倒在地，還吐血了，所以我們趕緊送來看看?！睘槭椎囊粋€人賠著笑臉。我看了一眼，這人我認識，是分監(jiān)老殘隊的，就是當年和我們打球，被人暗算了的那個總是豎著一只指頭的半自動，我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做fuckme，好像后來還在監(jiān)獄傳開了。聽說后來他混得還不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殘隊的積委會主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或者是因為他見人就做出那個fuckme的動作，大家時間長了不好意思，被他這種樂于奉獻的精神所感動，這才讓他爬上主任位置的吧！我這樣充滿惡意地想到。

    “廢話，醫(yī)院里每個病人都快不行了，不然也不能住在這兒??！我是問你們就這樣瞎闖嗎？”楊沖不但不為所動，反而臉上還有了一絲怒氣。

    半自動一下子愣在了當場，不知道楊沖是什么意思，悻悻地答不出話來。

    楊沖也不說話，就那樣擋在門口，那幾個隨行的人，抬著床板，放下也不會是，抬著也不是，都一時間愣在那里。

    還是高飛看不過眼，對那個人說道：“負責你們的警察怎么沒有來？”

    “哦！”半自動恍然大悟，趕緊掏出煙來散發(fā)：“出去吃飯了，馬上就回來?！?/br>
    楊沖一如既往的裝逼：“我不抽煙，吸煙有害身體健康?！彼麐尩模覄偛胚€看見他叼了一支煙呢！

    高飛是本身就不吸煙，所以微笑著拒絕了。半自動連讓兩人都沒有讓出去，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一時間顯得很尷尬。

    我和大熊沒有那么矯情，毫不客氣的接過來點上。半自動見我們接過了煙，多少替他化解了一些尷尬之意，沖我們感激地笑笑。

    那頭楊沖又說話了：“這不行，根據(jù)醫(yī)院的規(guī)定，就診必須要警察陪同。不然不予接待?！?/br>
    這就有些是故意刁難了，只要是監(jiān)獄的犯人都知道，雖然監(jiān)獄一直是這樣要求的，但是好像每個隊上的保健員帶人來就診的時候，從來沒有非要帶上警察的，監(jiān)獄警察大部分都怕麻煩，除了個別特別負責的年輕警察，很少有帶人來看病的，也不知道今天楊沖是哪根筋不對，非要這樣刁難來人。

    半自動一看對方根本不給面子，有些惱怒的回頭看了他們隊上一個犯人一眼，那個犯人胳膊上別著白袖章，大概就是他們隊上的保健員，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確，大概是在說：“你到底平時是怎么和人家處關(guān)系的，搞得現(xiàn)在人家不讓我們進門，多他媽丟人！”

    我不禁愕然，人家把你們擋在門上，你不但不生氣，反而要回過頭來怨恨你們自己的人，看來監(jiān)獄的人早已經(jīng)在內(nèi)心的深處默認了這種無禮的行為，難道說真的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嗎？聯(lián)想起今天發(fā)生在我們自己身上的豬rou事件，我不禁要問，這個地方還有沒有一點點的公理？

    公理是有的，但是大部分看不見。后來的經(jīng)歷，很快讓我明白了這一點。

    還是那個保健員懂行情，上前對楊沖諂媚地笑道：“楊哥，我們的警察真的出去吃飯去了，一會兒就來，這是突發(fā)情況，人命關(guān)天。您看是不是先行個方便？”說著，他又進了一步，在楊沖跟前小聲道：“規(guī)矩我們都懂，只是出來的急，不方便。您先安排我們掛個急診，余情后補?！?/br>
    這句話才是好比芝麻開門的咒語，楊沖聽了這話，這才臉上露出一點微笑，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我也不是那么拘泥呆板的人，救死扶傷本身就是我們的職責，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看在他確實病重的份上，我就破一次例，政府要是罵人也只有我擔著了，罷了，罷了，誰讓我這人心好呢，商量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們進去吧！”說著閃開了身子。

    我簡直對他的無恥佩服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這樣厚顏無恥的話，還要說的那樣冠冕堂皇，明明是吃拿卡要，到最后好像還是人家欠了他的人情一樣，看來真是應了那句話，無恥的人生不需要理由??！

    一行人終于掛上了急診，過了一會兒，醫(yī)院的警察也匆匆趕了回來，看來這個人的情況真的是很不妙，要不然的活，也不會由警察親自出手，這些有專業(yè)技能的警察，平時待在醫(yī)院就像是大爺一樣，都是由犯人坐堂問診，很難有出手的機會。

    至于我們這一頭，回到病房，大概收拾了一下下午戰(zhàn)斗的痕跡，耗子這個時候也醒了，和耗子大概聊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的精神狀態(tài)還很不錯，雖然是重傷，但是見了我們還是大笑：“老寒，你還欠我的賭資喲！啥時候給我清了？”

    我哭笑不得：“清，一定清，不為我的人品，就為你挨得這頓毒打，我也要給你清，我真他媽佩服你，都奄奄一息了，還惦記那點東西?！?/br>
    耗子哈哈大笑：“不是我惦記那點東西，是因為那代表我贏了我你，嘿嘿！哥們要的是這口氣。”說著，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yin邪地笑道：“說真的，方片q那手捏著，手感還真不錯，值了，值了，哈哈哈！”

    我看著耗子得意的有些變形的臉，一時間覺得突然好陌生，把看守所算上在監(jiān)獄也待了三年了。我一直以為我已經(jīng)完全融入這個環(huán)境，現(xiàn)在才真正知道，我錯了，我和他們永遠也無法一樣，無論是價值觀，還是對事物的判別標準，都大相徑庭。我的自尊心和羞恥心一直都還沒有從我的身體里離開，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更加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或者就是因為缺少什么才在乎什么的緣故吧！在外面的時候，大家都一樣，那個時候也沒有覺得什么，也不會去想什么。到了這里面，過著非人的生活，很多的人時間長了，都忘了自己是個人，忘記了人和禽獸的區(qū)別，但是我反而更喜歡思考，對于尊重的要求更加強烈，從而也更加的自愛。這或許就是我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和陳怡才互相吸引和欣賞。畢竟，在這個環(huán)境中，我們都太特殊了。

    想到陳怡，我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過她了，不由得有點自責。都是大雄的那點毒品害的，這件事兒必須早點解決了，我這樣想著。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親愛的愛人，那一頭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大變！一切我都還蒙在鼓里。

    想到這，我看看大雄，剛好他也在看我。見我的目光投向他，他又把頭別向了另一個方向。

    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出去說話。大雄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和我一起來到過道里。

    我們剛在過道站定，就看見廁所的門開了。老殘隊那個保健員從里面走了出來。微笑著沖我們點了點頭，就徑自下樓去了。

    我指指廁所對大雄說：“樓道里人來人往，我們到里面去說?！闭f著我推開了廁所的門。

    一進去我就愣住了！里面居然有人，而且還是楊沖！

    他看見有人進來，慌忙朝衣服口袋里塞著東西，雖然他的動作很快，但是眼睛更快的我已經(jīng)看到，他裝的是兩盒好煙，還且是那種監(jiān)獄里犯人只會拿來送人或者用來扎勢的煙。

    我想想剛才出去的那個老殘隊的保健員，一下子恍然大悟，搞了半天這就是下午說的余情后補?。ao他媽！這個買路費也太貴了吧？

    楊沖看見是我們，這才沒有了慌亂之色，對我們點點頭，好整以暇地走了出去。大雄也不是笨蛋，和我相視一笑，我就知道，他肯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現(xiàn)在我們都沒有心情去管別人的事兒，解決我們之間的事兒這才是當務之急。

    我沒有先說話，而是每個蹲位都看了一眼，在女監(jiān)的教訓太深刻了，我到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人不能在一個坑里跌倒兩次吧？

    幸好，廁所沒有別人。我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大雄，在頭腦里想著措辭。

    大雄顯得有些激動，這也難怪，他怎么能不激動？我知道，整整一年半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從我這里拿回他自己東西的想法，因為在他的心中，我一直是個面子軟，心同樣也軟的人。他相信只要他執(zhí)著，他一定會得償所愿的。

    但是我沒有給過他說話的機會，而且他也不知道，他根本就想錯了。我早已經(jīng)不是看守所或者入監(jiān)組時期的那個秦寒了。這要感謝他們，真是大雄、李文華、蝴蝶這一干人等，用他們自己的行為教育了我，身在監(jiān)獄要怎樣去面對魔鬼。

    現(xiàn)在，我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今天，經(jīng)過了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思量和計較，就是現(xiàn)在，我就要和大雄交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