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的一切都還和我當(dāng)初埋東西的時候一樣，就連當(dāng)初使用過的鏟子依然銹跡斑斑地躺在墻角，等候著我的到來，我輕輕將它撿起，四下望去。

    在過去的這一年半里，我雖然再也沒有回到過這個地方，但是卻不代表著我已經(jīng)忘記這件事了，在無數(shù)個夢里，我都還清楚記得這里的一切，因為它是我心頭的一塊巨石，一日不搬開，就一日不得安寧。今天我終于又重新回到了這里，將要親手起開這個秘密，心情自然是十分激動，我強行按捺住自己馬上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的心臟，鏟開了第一鍬泥土。

    我很快就挖到了當(dāng)初我埋下的餅干盒，我小心翼翼地捧出它，輕輕吹去上面的那層泥土。盒子的表面早已經(jīng)銹跡斑斑，很費力氣才將它打開，那兩個黑色的塑料袋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取出畫冊，顏色依然艷麗，也不知道是餅干盒密封的好還是外國的雜志本身質(zhì)量過硬，反正看起來還是很新的一樣。

    我只是輕輕捏了捏，就知道東西還在里面。我正準(zhǔn)備將它裝在懷里離開，就聽見外面?zhèn)鱽怼爸ㄑ健币宦?，好像是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有人來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yīng)！

    一瞬間，我的心緊張到了極點，感覺到呼吸都困難了，我甚至都忘記了動彈，就只是將畫冊緊緊地裹在懷里，一動不動地站著，一邊傾聽著屋里的動靜。

    可是過了好半天，再沒有任何聲息。我屏氣斂息，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在這一剎那，我的腦海里有過好幾種可能，我想會是哪個警察，比如云中鶴，也有可能是哪個早就注意上我的犯人，但是我沒有想到，迎上我忐忑目光的，會是一只貓！

    是的，就是一直黑色的貓，正懶懶地躺在屋里的廢報紙上，聽見我的腳步，它也正回過頭來看我，一雙綠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我不敢看這只貓的眼睛，我覺得它好像知道我的一切秘密，我也沒有對它噓聲恫嚇，只是擦擦頭上的冷汗，反身回到哪個小坑邊，準(zhǔn)備蓋上土恢復(fù)原樣就離開。經(jīng)過這個小插曲的耽誤，已經(jīng)過了有一會兒了，我得趕緊回去，免得讓人生疑。

    但是怕什么來什么，就在這時，我清晰的聽見外面?zhèn)鱽砹謩Φ暮奥暎骸扒睾?，秦寒。你在哪？?/br>
    我嚇了一跳，他可比貓可怕多了。我低頭看看，自己腰間鼓起一大塊，怎么都掩飾不住，當(dāng)下我也顧不上那么多，趕緊掏出畫冊，還是裝進餅干盒，將它扔回坑里，手忙腳亂地蓋上土，然后一縱身跳回屋里。

    那只貓根本不害怕我，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睛，好像根本不愿意搭理我。

    林劍的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直奔著這個方向而來?，F(xiàn)在從這個屋里出去，只會讓他生疑，所以我急中生智，答應(yīng)了一聲：“哎！我在這?！本投紫铝松碜?，假裝在逗貓玩。

    林劍聞聲而來，一進來就叫道：“我說你在干嗎呢，叫你那么多聲你也不答應(yīng)，讓我好找，你怎么跑到這后面來了？”

    我頭也沒回，生怕讓他看出我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只是說：“你快看這只貓，長得很好看啊！”

    林劍看了一眼道：“cao！我說你是不是待的時間長了，什么都沒見過？一點審美觀都沒有，這哪叫漂亮??！分明就是一只老貓，顏色還這么雜，黑不黑，黃不黃的?！?/br>
    那只貓仿佛聽出了林劍在說它不好，沖著林劍“喵”地叫了一聲，以表示它的不滿。

    林劍驚訝地笑道：“狗日的，聽得懂人話??！還跟我發(fā)脾氣，小心我把你抓回去皮剝了吃rou！”

    我皺皺眉對林劍道：“快別說了，你好殘忍啊！動不動就要吃rou！”

    林劍不以為然地道：“cao！有什么不能吃的，就是味道微微有點酸而已，多放調(diào)料就行了?！?/br>
    我大驚：“這么說，你吃過？”

    林劍點點頭：“吃過??！在這里面，只要是活的，有什么不能吃的？”

    我心頭暗暗道，這都是一伙什么人啊！老鼠和貓都不放過，看來還是應(yīng)了哪句話，人才是這個世界上食物鏈的終端。

    林劍看我不說話，又道：“胸卡牌找到了嗎？”

    我點點頭：“找到了，就掉在前面干活的地方了?！?/br>
    “找到了就好，那就趕緊走，老萬見你半天不回來，讓我來看看，我還以為你在干嗎呢，搞了半天原來是在這里玩貓??！”

    我聞言剛好就坡下驢，站起身來，拍拍手道：“那好，走吧！”

    林劍一把抄起地下的那只貓道：“這只貓還有些通人性，我們把它搞回去，沒事喂著玩玩?！?/br>
    我微微有些吃驚：“這個能讓帶嗎？”

    林劍笑道：“那要看是誰往回帶了，我們不行，不是還有干部嘛！”

    “這不好吧？”我心頭有些疑慮。

    “這有啥？”林劍很不以為然：“規(guī)定都是針對大多數(shù)人的，我們辛辛苦苦往起來混是為了什么？還不就是為了盡可能地讓規(guī)定少一些約束我們，要是連個貓都不能養(yǎng)了，那當(dāng)這個組長還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主監(jiān)，經(jīng)常有些小貓小狗的，名義上說那是人民政府的，其實都是犯人的！”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平時經(jīng)常在監(jiān)獄看到一些小動物，我還以為是警察帶來解悶的，原來都是犯人的，看來我看問題還是不夠深入??！

    當(dāng)下我們就帶著這只貓回到了住的地方，那只貓很溫順地躺在林劍的懷里，好像是已經(jīng)默認(rèn)了這個新主人。一路上我心中始終在想著，東西沒有拿到，這可如何是好？

    一進大門，老萬正在院子里等我們，一看見我們就罵道：“兩個慫，我就說你們遲遲不回來干嗎去了，搞了半天是去抓貓去了?！?/br>
    林劍訕笑道：“不是抓，是碰見的?！?/br>
    老萬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淡淡地道：“回去的時候長個眼睛，不要給我惹麻煩?！?/br>
    林劍忙不迭地答應(yīng)：“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

    老萬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接著又道：“今天天氣實在太熱了，天氣預(yù)報說都三十六度了，我看下午實在不行，就先停一下午。反正也不急于一時，這么熱的天，要是誰個中了暑了難得麻煩?！?/br>
    我心中一喜，看來我又多出半天的時間了。

    警察安排，林劍自然毫無異議，連聲答應(yīng)，還一個勁地拍馬屁，說萬隊長真是體恤民情。

    老萬很受用：“犯人嘛！也是人，我們現(xiàn)在一直在說，要把犯人當(dāng)人看?！?/br>
    這話聽著好像是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我總感覺到不對，這話不是第一次聽了，幾乎每個警察都喜歡這樣說，但是我每次聽到都感覺像是吃了蒼蠅一般不舒服。后來還是麥虎一語道破：“說是把我們當(dāng)人看，本身就代表他們在潛意識里沒有把我們當(dāng)成是人，要是真把我們當(dāng)成人看了，就不用說，這樣強調(diào)本身就是個可笑地告誡。就和婦女地位一樣，天天叫喚著婦女也能當(dāng)半邊天，那就證明男女地位本身就不平等，缺少啥，主張啥，這一向是咱們中國的特色?！?/br>
    這句話陪伴了我十幾年，每次聽到，心中總是一陣悲哀，它時時刻刻在提醒我，你早已經(jīng)不是個人！

    老萬交代了一番，就推出他的二八大驢子，對林劍說：“我家里有點事兒，先回去一趟，你下午組織大家休息一下?。「闪藥滋旎畲_實也累得夠嗆。今天好好休息，養(yǎng)好精神，后面我們加快速度，這個地方真他媽不是人待的！”

    說完，老萬就跨上他的二八大驢，一路叮鈴鈴揚長而去。

    老萬一走，林劍向大家宣布下午休息，所有人都?xì)g呼雀躍，說來也怪，犯人就是這個樣子，平時干活的時候，累的要死要活，一旦說是休息反而精神大作，根本沒有一絲困意。

    尤其是耗子他鬧得最起勁，本來麥虎讓他和狗娃跟著來到拆遷組，一是跟我暗中有個照應(yīng)，二是監(jiān)視林劍有無異動。但是耗子根本忍受不了如此高強度的勞作，整天無精打采，抱怨連天，現(xiàn)在他一下子有了精神。

    大家鬧了一陣之后，耗子問我道：“老寒，聽說你和咱們林組長讓黑貓警長逮住了？沒有讓你們跳脫衣舞吧？”

    大家一陣哄笑，他說的脫衣舞我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云中鶴經(jīng)常抓住單獨行動的犯人都會讓其原地脫下所有衣服，一件件檢查看有無夾帶違禁物品。大家對此戲稱為“脫衣舞”。

    我搖搖頭：“沒有，不但沒事兒，還在我們老萬面前碰了一鼻子灰?！?/br>
    我講了來龍去脈，眾人紛紛撫掌大笑：“爽！對這個二百五，就要這樣！”

    耗子眨眨眼睛道：“你們都知道黑貓警長名叫王旭，可是你們知道他這個名字咋來的嗎？這可是有故事的！”

    大家一下來了興趣，紛紛道：“哦？這還有講究？趕緊說說。”

    我一聽就知道，耗子被云中鶴收拾過，所以想編排一下他，但是現(xiàn)在沒有警察，過過嘴癮，也沒有大礙。

    但是沒有人知道，就在此刻，一個黑影，已經(jīng)無聲無息的來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