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沒有想到我會問出這么一個尖銳的問題，一時間竟然愣了神。好半天才咳嗽了幾聲。

    “咳咳，怎么說呢？”張義的眼睛在別處轉(zhuǎn)了一大圈，才望向我，苦笑著說：“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想給錢，我他媽要有哇！”

    “那……”我沒有說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我想張義能明白。

    果然，張義像受到侮辱一般，鼓著眼睛對我說：“我雖然沒有錢，但是我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的，再說了，我雖然不能給他錢，但是我卻能為他帶來好處！”

    我一下來了興趣，帶來好處？這是個什么意思？

    可是張義突然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一下子又閉口不言了。任憑我再怎么問，他都顧左右而言他，不再說一個字。

    當(dāng)時我并不能明白這些話的意思，直到很久以后，當(dāng)我接過他的工作以后，我才明白，這句話里面的深刻含義……

    我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聽從張義的建議，因為事實明擺著，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有他的獨到之處。現(xiàn)在有句話很流行，叫做——信春哥，得永生。那個時候，我就認為：信張義，當(dāng)組長……

    第二天，我立馬就瞅了個機會，又單獨找到了指導(dǎo)員，我現(xiàn)在才不害怕呢，我是要給他送去銀子，找他找的理直氣壯，找的坦坦蕩蕩。

    指導(dǎo)員見我這么快就找到他了，顯得很高興，但是，這種高興又透著一股矜持和拒絕。我心里暗想：看來張義說得對，指導(dǎo)員是不會接受我親自送給他的任何東西的。這也是監(jiān)獄這一少部分黑警察的特色——既想當(dāng)婊子，又要立牌坊。

    我支支吾吾很費力的講出了我的意圖，很簡單，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很想按照您說的做。但是，我現(xiàn)在沒有聯(lián)系的方式。具體談話內(nèi)容如下：

    “有什么事？”

    “我想和指導(dǎo)員匯報一下思想?！?/br>
    “你的思想挺復(fù)雜，昨天剛匯報了，今天又匯報。”

    “那是因為指導(dǎo)員您對我不錯，所以我有什么心里話只想對您說?！?/br>
    “是嗎？”

    “我說的是真心話，我自從一下隊，到現(xiàn)在就覺得您是可以信賴的人?！?/br>
    “哈哈！那可不敢當(dāng)！我們中隊每一個警察對犯人都是很關(guān)心的。”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指導(dǎo)員的教誨卻使我受益匪淺，尤其是昨天您的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br>
    “那就好，很多事只要用心體會都能領(lǐng)悟。監(jiān)獄嘛！就這點事情，時間長了你就明白了?！?/br>
    “那是那是。”

    “你今天來有什么問題？”

    “是這樣的，我覺得雖然我從您那里得到了一些教誨，但是我畢竟是個犯人，理解能力有限，所以我想，讓我的家人來對我進行幫教，我想效果一定會很好?！?/br>
    “這個想法很好哇！你很聰明，我個人表示支持。”

    “可是，我上個禮拜剛接見過，要想見家人，那要等到下個月了，我渴望進步的心情十分迫切，多一天都不想再等，所以，想請指導(dǎo)員指點一點迷津?！?/br>
    這一段對話的內(nèi)容，到今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兩個心懷鬼胎的人，抱著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用一種最正大光明的方法，干著最齷齪的事……

    指導(dǎo)員顯然很滿意，我說話的方式，而且，他準(zhǔn)確無誤的聽懂了我的意思，眼睛當(dāng)時就亮了，但是他沒有急于表態(tài)，而是和我東拉西扯了一陣閑話。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干部進來和他打招呼。

    “指導(dǎo)員，下班了，還不走？”

    “哦！我這還有一個個別談話，完了就走，你們先走吧！”

    “那我們先走了，指導(dǎo)員就是不一樣，工作起來連時間都忘了?！?/br>
    干部們拍完馬屁該走的都走了，辦公室里就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估計不會再有別的人進來了，這個時候，指導(dǎo)員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國慶節(jié)和中秋節(jié)快到了，你的改造表現(xiàn)一直不錯，警察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嘛！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這樣吧！這里沒人，我就小小的違反一下紀(jì)律?！?/br>
    說到這，指導(dǎo)員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

    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手機！這是手機！我的心中很激動，沒想到我們敬愛的指導(dǎo)員是如此的豪邁，竟然直接會讓我用他的手機，真是出乎人意料。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正常，在掙錢上，沒有人會不豪邁的……

    就在我心里激動地像打鼓一般時，指導(dǎo)員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你給家里打個電話吧！報個平安，順便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父母交流一下?！?/br>
    說這句話的時候，指導(dǎo)員的眼睛望著天花板，都不和我對視，好像是在給房頂上的人說話。

    可我知道，房頂上沒有人，他是在跟我說。所以，我趕緊上前一步，接過手機。

    “會用嗎？”指導(dǎo)員的聲音很平淡。

    “會！”我一邊說一邊撥號。

    “那就好?！敝笇?dǎo)員點點頭，突然又道：“跟家里人說一下，來接見的時候不要提什么打電話的事?！?/br>
    “我明白。”

    那個時候還沒有彩鈴，當(dāng)我撥通了父親的電話時，那頭傳來嘟——嘟的等待聲時，我心情激動的無以復(fù)加，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家人打電話，一時間，嘴皮都顫抖起來。

    “喂！請問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了父親熟悉的聲音。

    “爸，是我，我是小寒?！?/br>
    “是你？你在哪里？怎么能夠打電話？”父親的聲音一下緊張起來，我知道他們是擔(dān)心我從監(jiān)獄跑了出去。

    “爸，你別急，聽我說，我是用的我們干部的手機，我有事。”

    就在這個時候，指導(dǎo)員從我手里拿過了手機，跟我父親講了起來：“喂，你好。你是秦寒的父親吧？對的，對的，我是他的指導(dǎo)員。父母的心情我們能理解，所以跟你們說一下讓你們放心，他在這里，對自己要求很嚴(yán)格，表現(xiàn)很好，所以讓他給你們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中秋節(jié)快到了，這也算是對他的一種獎勵吧！哎，看你說的，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不客氣，不客氣。好吧！那你和他說吧！”

    電話又回到了我的手中，但這一刻，我又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跟家人講這件事。指導(dǎo)員就坐在面前，我要錢給他送禮，還是當(dāng)著他的面說，這個場景真是令人尷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