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很熱鬧的場面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我會冒出這么一句，個個都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嘎吱”，不知是誰的椅子腿斷了，發(fā)出的聲音打破了這可怕的靜謐，會場就像廁所里突然被驚動的蒼蠅一樣，嗡嗡的交頭接耳起來。

    林劍一張臉紅了又紫，青了又白，身體微微有些發(fā)抖，好半天才完全平靜下來，他回頭看看坐在一旁的警察，張張嘴，欲言又止。

    可是我的怒火這一刻已經(jīng)燃燒到了極點，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道：“你要臉嗎？你他媽還當(dāng)組長呢，有一點心胸嗎？”

    臺子上的警察也是很意外，不了解內(nèi)情的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會有一個新犯人根本不顧監(jiān)規(guī)紀(jì)律的約束，僅僅是為了一個在他們看來無關(guān)緊要的發(fā)言，就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對一個積委會成員污言穢語。

    我自己也沒想到，我會在警察面前這樣的失態(tài)，竟然會罵出這么難聽的話，這只能解釋為，我的心里確實很生氣，很生氣……

    岳干事最先反應(yīng)過來，扯過麥克風(fēng)喊道：“秦寒！你給我坐回去！小心我收拾你！”

    潘干事自從那次爆炸事件之后對我的印象越來越好，在這個關(guān)頭為我說話了。

    “就是嘛！你有啥事給我們說，政府還給你解決不了？這個樣子對你自己不好！”

    指導(dǎo)員和分監(jiān)區(qū)長都沒有說話，監(jiān)獄就是這樣，什么身份，什么時候說話，都是有講究的。這種事情有管組干部干預(yù)就行了，還用不著領(lǐng)導(dǎo)出面。

    林劍真是狠毒啊！后來想想，本來我在潘干事出言制止了以后就打算先回到座位上的，而且我已經(jīng)在動了，恨了林劍一眼之后我就往回走，就在我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林劍突然低低地說了一句：“傻逼！”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就沒有動嘴，要不是我正好在他的身邊，恐怕就聽不到。但是，我聽到了！或許他的本意就是要讓我聽到。

    去你媽的！欺人太甚了！這句話就像是一桶汽油，澆在我心頭行將熄滅的怒火之上！一瞬間我全身的血好像全部涌上了頭頂，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搞翻他，搞翻他！

    沒有什么多余的念頭，我的行為好像已經(jīng)不受自己的支配了，駐足，轉(zhuǎn)身，出拳，一個干凈利落的動作，林劍已經(jīng)被我突如其來的襲擊，打翻在地。

    “哇，啊”隨著林劍應(yīng)聲倒地，有幾個人甚至發(fā)出了低低的驚呼聲，整個會場一下子sao動起來。好幾個人從各個方向向我撲來，就好像是防暴警察面對恐怖分子一樣，緊緊地將我壓在身下。

    說來也怪，當(dāng)我的拳頭挨上林劍的面頰的時候，心里一下子就痛快了，我終于明白，我和他之間沒有什么矛盾，有的，只是簡單的恨意，就像是蛇遇上獾一樣，它就要斗，沒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僅僅因為我們生來就是敵人！潑水事件，籃球賽受辱，今天的發(fā)言，我招你惹你了？好吧！既然你要這樣收拾我，那我就算是舍得一身剮，也要把你這個組長拉下馬！打也打了，愛誰誰吧！大不了又是緊閉處理而已嘛！

    心里一旦放松，就有時間思考其他的事情了，我都被壓翻在地了，心里還在想，用得著這樣嘛？太夸張了吧？我兜里還有一盒煙呢，會不會給壓扁了……

    這就是服刑人員，很多時候，一些自己看起來不共戴天的矛盾，其價值還不如一盒煙……

    “你這么沖動，有沒有想過后果?。　丙溁⒔o我遞過來一支煙。

    號子里只有我和麥虎兩個人，昨天發(fā)生的事兒就好像是一場夢，現(xiàn)在想起來是那么的不真實，等到平靜下來才覺得自己確實有些過于沖動了。不說其他的，就單說好不容易才通過寫稿和救人給政府留下的好印象，都?xì)в谝坏?。而我得到的，僅僅是片刻的痛快。為什么到了今天，在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以后，我還是如此的沖動暴躁？

    但是面對麥虎的問話，我還要強撐著回答：“寧肯爆發(fā)著死去，我也不愿意沉默而屈辱的活著！”

    麥虎看我半晌，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的像作詩，不錯，聽著倒是很鏗鏘的。但是——”麥虎說到這，擺擺手才接著道：“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大奇，正要問個究竟，麥虎微微一笑：“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其實這次的事情最后你能沒事，還真要感謝葉道林。要不是他給政府求情，你恐怕當(dāng)時就被關(guān)進禁閉室了?！?/br>
    我想想也是，昨天那一拳惹了大禍，要不是葉道林后來跟政府說了些好話，讓政府給個機會讓我在號子里反省的話，我恐怕真要在禁閉室過年了。但是，我到現(xiàn)在還執(zhí)拗的認(rèn)為，葉道林沒有給我事先通氣所以才會造成這一切。所以我沒好氣的還說：“你不要提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提前跟我說說，讓我有個準(zhǔn)備，事情也不是這個樣子?！?/br>
    麥虎哈哈大笑，指著我說：“不厚道?。∪思?guī)土四?，你還不領(lǐng)情。不過你說的有一點對。他也不是耶穌，葉道林是從來不為別人的事兒出頭的，他之所以幫你也有他自己目的。

    “什么目的？”事關(guān)我自己，我一下子有了興趣。

    “其實很簡單，隊上的文字工作實在是太多了，他自己又有生產(chǎn)任務(wù)，所以急需培養(yǎng)一個得力的新人，你好不容易才嶄露頭角，現(xiàn)在出點事關(guān)了禁閉，短時間之內(nèi)想要給你加更多的擔(dān)子幾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會出面幫你，因為這符合他自己的利益需要。簡單地說，他不是欣賞你的人，而是看上了你的筆！”

    “噢！”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從一開始他就力主我寫稿呢，原來是為自己偷懶在做準(zhǔn)備啊！麥虎要是不跟我說，我還真要感激涕零呢。

    本來我以為是惺惺相惜，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赤裸裸的利益??！當(dāng)下我心旌蕩漾，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麥虎看我這個樣子，拍拍我的肩，嘆了口氣，搖搖頭離開了。當(dāng)他走到門口時，很隨意地說了一句：“都忘記告訴你大新聞了，你們?nèi)氡O(jiān)組那個越獄的，叫什么來著？”

    我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無力地回答了一句：“李文華?！?/br>
    “對，是李文華。他們兩個都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