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警察的問話，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了愣神，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我。看看手里的盆子真是哭笑不得，怎么會潑到政府身上去了？這不是找死嗎？

    對面的這個警察，長的身材高大，很是魁梧，大概有五十多歲的年紀。此刻伸著脖子正撅嘴惡狠狠地看著我。不由得他不伸脖撅嘴，因為水滴正順著他的面頰流下。他要保持這個姿勢，才免得讓水流到他的脖子里。

    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這個警察還有是個禿頂，平時或許是因為愛美，所以將一周碩果僅存的頭發(fā)梳到頭頂，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F(xiàn)在被水一潑，那些頭發(fā)又全回地方工作了，一縷一縷緊緊地貼在臉上，還不停滴著水，看上去說不出的滑稽……

    無論如何，于情于理，我都不應(yīng)該笑的，但是他的樣子實在是太可笑了，所以，我還是笑了……

    這一下才是捅了馬蜂窩，那個警察勃然大怒：“你還笑！我問你是不是你潑的？”

    我將盆子換了一個手，回頭望望，車間里已經(jīng)不見罪魁禍首的影子，只有剩那幾個烤火的犯人遠遠地朝這邊看。

    我頭腦里一瞬間飛速運轉(zhuǎn)：

    現(xiàn)在怎么辦？我要說不是我干的，那么他肯定要問我是誰。這事情雖然是開玩笑，但是他自己抓住，或者人家承認是一回事，從我的嘴里說出來，又是一回事。他媽的這不是逼著我點明炮嗎？難道說我的服刑生活無論到哪，都要和炮手這兩個字沾上關(guān)系？這個地方那不是看守所，也不是入監(jiān)組，反正終究要走，名聲臭了大不了換個地方重新開始，這里有可能是我將要待到出監(jiān)的地方！我可不想一來就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烤！再說了，我現(xiàn)在也不是剛到監(jiān)獄的那個菜鳥了，自己多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葉道林自不必說，絕對是這個中隊混得好的，肯定是犯人中的管理層。而那個被葉道林戲稱為林賤人的犯人，能和葉道林這樣開玩笑，葉道林開始的時候，又喊他來幫忙安置我們，那自然也是管事犯級別的。與其得罪他，還不如讓他記我個人情，雖然政府也不可能把他怎樣，但是最起碼我表明了我的態(tài)度。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這么多人都看到的，是林賤人潑的警察，肯定不好意思讓我給他背黑鍋，最好是我先背了，然后他再自己站出來承認，這樣一來，我既不會受到多么嚴厲的懲罰，還向大家展示了我是一個有擔當，講義氣的人！

    主意已定，我心中還有些沾沾自喜，不愧是經(jīng)過入監(jiān)組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洗禮??！這么小的一件事也能一瞬間想得如此周全，我真佩服我自己的急智……

    事實證明：我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我的這點小九九，放在十二分監(jiān)區(qū)，那真的是班門弄斧，草堂題詩，純屬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事情后來的發(fā)展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樣子。

    那個警察見我不說話，更加慍怒了：“多大個事嘛？你都敢笑我還不敢承認了？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你潑的？”

    我抬起頭來，鎮(zhèn)定地說：“是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潑您的，我只是想少走幾步路，所以就從里面把水潑了。”

    那個警察很驚奇我能這么平淡，打量了一下我，問道：“你是才分來的？”

    “是的，罪犯秦寒向您報道！”我一個立正。

    “嗯！禮節(jié)禮貌還不錯，看來入監(jiān)組就是教育人！”那個警察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伸手將掉在額前的頭發(fā)攏到腦后，繼續(xù)道：“你犯的什么罪？”

    我欠身道：“報告政府，債務(wù)糾紛，最后定成了搶劫?！?/br>
    “搶劫就搶劫，別給自己臉上涂脂抹粉了。還債務(wù)糾紛！扯什么蛋呢！”

    我不敢多言，只得垂首而立。

    “你自己說這件事咋辦？我想看看你認識錯誤的態(tài)度！”警察緩緩地問我。

    我抬起頭，正想回話，冷不丁看他一縷頭發(fā)又從后面掉到前面，他下意識地用嘴去吹。實在是太搞笑了。我想忍，最終沒有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我的笑終于惹得這個警察失去最后的耐心，他大怒，向車間那頭吼道：“冀文學(xué)，冀文學(xué)！”

    “到！”一個猶如京劇唱腔般的答應(yīng)聲過后，從車間那頭的門里跑出來一個瘦瘦的中年人，兩步來到我們近前。

    他先是看看警察，又看看我，好像世界末日到來般驚恐道：“哎喲！萬隊長，您這是怎么了？外面沒下雨??？”

    萬隊長氣呼呼地指指我說：“你問他，這個新犯人潑的！”

    “啊！不會吧！他有那么大膽子？”這個叫冀文學(xué)的面上夸張的表情好像是在小劇場的舞臺上演《哈姆雷特》

    “你去把警棍拿來，我要讓這個慫好好知道一下，蔑視政府是個啥后果！”萬隊長一揮手，接著道：“我發(fā)現(xiàn)我們隊就是有些太寬松！現(xiàn)在犯人都不知道自己小名姓啥了？這以后要成了老犯人了，那還不是更不把我們警察放在眼里了！”

    冀文學(xué)就像是電影里日軍身邊形影不離的皇協(xié)軍一樣，指著我說：“是該打！好好教訓(xùn)一下他，還沒王法了！我也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新犯人越來越不像話了！”

    “那你還不快去？還在這賣嘴？”萬隊長暴怒了。

    冀文學(xué)趕緊一溜小跑，跑進了那頭的值班室。

    我站在當場，心中懊悔不已，不是因為自己的決定，而是恨自己為什么要忍不住發(fā)笑，把眼看就要沒事的小插曲硬是搞成了大動靜！我知道此刻的任何分辯都是無用的，因為我確實笑了，所以現(xiàn)在說什么都只會激起他更大的怒火！

    這時在場的犯人看見警察要動手，都圍了上來。都交頭接耳對我指指點點的。但就是不見事情的那兩個正主。我心里那個急?。∥业斡H哥喲！你們該不會慫了吧？

    警棍被拿來了，萬隊長一把接過，指著工臺對我說：“趴下！”

    我看看工臺，又看看他那張暴怒的臉，悔之不及，心一橫，罷了！要當紅軍莫怕殺，要吃尖椒莫怕辣！事已至此，要當好漢，就當?shù)降装桑?/br>
    想到這我一皺眉，趴在了工臺上，剛剛趴好，就見眼角黑影一閃，警棍帶著風(fēng)聲就要落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