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牛的聲音隨著煙霧的升騰繼續(xù)響起。

    “后來我們就商量著，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從我們這邊找一些考核相對寬松的人，輪番的給他找事，在這個過程中如果他忍耐力不行，跟我們這邊的人大打出手，那他就完了！要知道，一次性扣五分以上的人就自動喪失當年評選改造積極分子的資格。評不上勞積那就自然當不上積委會主任?！?/br>
    聽到這我不禁打斷他：“那為什么會是你呢？”

    菜?？纯次遥骸澳悴恢?，在我們隊上，雖然說的是各自改造自己的，和別人沒有牽扯，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兩方的斗爭已經(jīng)滲透到我們改造生活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任何人都是一樣。我剛剛減過兩年刑，現(xiàn)在余刑還剩兩年多不到三年，等到兩年的減刑間隔期屆滿，還剩下幾個月的刑期，注定再減不了刑了，考核已經(jīng)對我不重要，所以我才會被派上打這個頭炮！”說到這他惋惜地嘆了口氣：“唉……可惜??！謝子放根本不上當。”

    我聽得心驚rou跳，原來這件事還有如此隱情??！可是我還是有一事不解：“那你為什么要去找警察呢？”

    菜牛瞥了我一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所以說你是新犯人呢。當時他又不動手，我見激怒不了他，只好去找警察。”

    “那對你們的計劃有用嗎？”我越發(fā)不理解了。

    “怎么沒用？用處很大！最起碼給監(jiān)獄留下了一個印象，一個謝子放工作不得力，下面的犯人對他不服的印象?！苯又伺Ｓ值靡獾卣f道：“況且這個事情只是個開始，在我后面陸陸續(xù)續(xù)還會有人給他找事，就算他能夠忍得住，時間一長所有的警察都會留下一個惡劣的印象——怎么一天到晚盡是謝子放的事兒？你說還能用他嗎？這樣一來無論他后面的干部如何的支持他，我們這邊的人也可以反對?！?/br>
    “你們就不怕人家懷疑？”我不動聲色地問。

    “所以那天我才會表現(xiàn)的那么歇斯底里，就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一樣。任何人都想不到這其中另有玄機。至于后面的人咋發(fā)揮，那就不是我cao心的事兒了。我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br>
    我煥然大悟：“噢……照你這樣說，那你最后動手的那一下，也是演戲了？”

    “這樣才逼真嘛！再說了，留給監(jiān)獄的印象也才會更加深刻的！讓他們看看，自己信任的管事犯，根本服不了眾！”

    印象——這個詞我今天屢次從菜牛的嘴里聽到，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警察對于一個犯人的印象意味著什么，后來才明白，好印象就像是化肥，可以讓你茁壯成長，錦上添花。壞印象就像是慢性毒藥，只有到你倒霉的時候，才會赫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無藥可解。

    聽了菜牛的話，我心里不禁一陣陣發(fā)寒，監(jiān)獄的險惡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真可謂是步步驚心，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想想自己的性格脾氣，我不禁對前路充滿了深深的憂慮……

    耗子也聽傻了，他半天才回過神來，望著菜牛喃喃地說：“是不是喲！你說的好玄，不就是在監(jiān)獄坐個牢嘛！還能這么復(fù)雜？我還以為監(jiān)獄的人大部分都是英雄好漢，有矛盾了單挑解決，實在不行兩方人擺上場子！憑拳頭說話，誰贏誰老大！”

    我看看耗子，拍了拍他的肩：“哥們，一看你就是武俠小說看多了，而且都還是看的《水滸傳》之類的演義小說，絕對沒有看過《笑傲江湖》。但凡是你看過這書，都不會如此缺心眼。”

    耗子茫然不解：“啥意思？”

    我嘆了口氣：“我說過，現(xiàn)在這世道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人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自己體會吧！”

    菜牛把手一伸：“拿來！”

    耗子還沒回過神：“拿來什么？”

    “你自個說的，煙??！”菜牛急了，估計生怕耗子變卦。

    他小看耗子同志了，耗子怎么會是那樣的人？見菜牛和他要賭注，耗子恍然大悟，趕緊從身上掏出煙來遞到菜牛手中：“我說話算數(shù)，盡管你說的很玄，但是我覺得好像應(yīng)該是真的。我愿賭服輸！”

    菜牛笑笑：“監(jiān)獄你們不知道的事兒還多呢，很多事情我有時候都不敢相信?！闭f著菜牛將手里的煙拋了拋道：“嘿嘿！謝了！這事和你們沒有多大關(guān)系，記著下隊不要亂說??！看你們兩個也不是那種混不起來的坎頭，以后有可能都要經(jīng)歷，時間長了你們自然就明白了?！?/br>
    說著就啪嗒著鞋走了。剛走兩步他又回轉(zhuǎn)身來走到我們面前：“那個……那個……”顯得很不好意思。

    我奇道：“還有事兒？”

    “沒事，嘿嘿！”說著他對耗子說，“我剛才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煙呢？就是被你撿起來掐滅的那支?！?/br>
    耗子一邊從兜里掏出那根煙，一邊說：“你狗日的，整盒的都拿跑了，還連這個都不放過？”

    菜牛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裝進自己的兜里，才說道：“蚊子雖小，它也是rou??！”說完對我們一笑，轉(zhuǎn)身欲行。

    “等一下！”耗子叫住了他。

    菜牛疑惑地望著我們。耗子說：“有句話我忘了給你說了，讓你這么一下，我記起來了，一定要告訴你！”

    菜牛道：“還有啥不明白的，趕緊說吧！時間不早了?！?/br>
    耗子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都知道，你跟我們講這些，絕對不是為了貪圖我們的煙！”“哈哈哈……”耗子的話逗得我哈哈大笑。菜牛紅著臉說：“時間不早了。明天再說?！?/br>
    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所說的來龍去脈，感覺他沒有講假話，他恐怕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吃的喝的，都是他們的對頭放哥送來的，明天我要好好逗逗他，我想他知道這個消息臉上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此一別，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年之后了。就在這天晚上，禁閉室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