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兔子忽然低聲說道：“哥們，一會兒上路啥也別想?！闭f著，兔子忽然站起身。我們都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兔子指了指走廊外，我的心里頓時一緊，大門外金屬碰撞的聲音正由遠(yuǎn)而近傳入到我們的耳朵中。

    牛娃面色蒼白，苦笑道：“哥，看來這次是真來了?！闭f著，牛娃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我扶：“該來的總要來，你放心，你兄弟我記得，上了刑場也是一個真爺們。”

    李林看著牛娃，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牛娃，你是條漢子，哥們他媽服你，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币膊恢浪遣皇菍?shí)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竟然用上了電影中最常見的臺詞。

    牛娃緩緩站起身子，對兔子說道：“大哥，謝謝你一直照顧我，恩情這輩子我是還不了了，下輩子，我一定報(bào)答！”說著，牛娃又看向了我：“哥，要是你改判了，出去后一定要告訴俺娘，就說做兒子的我對不住他，下輩子還跟她老人家當(dāng)兒子！”

    我雙眼含淚，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哽咽著說道：“你放心走吧！要是能出去，哥哥我會替你照顧她老人家的！”

    牛娃沖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是什么話也沒再說。號子的門打開了，張所和另兩個管教干部邁步走了進(jìn)來，在他們身后，則是站著好幾個面無表情的武警。張所故意咳嗽了一聲，看著牛娃說道：“劉立，你出來一下?！?/br>
    牛娃一步步走到了張所面前，忽然他一回頭，沖著我們強(qiáng)笑道：“哥，各位兄弟，小弟我先走一步了，你們，你們多保重！”說完，牛娃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兩個武警押著牛娃，將他帶走了。

    看著牛娃遠(yuǎn)遠(yuǎn)離去的背影，我忽然感覺有些頭暈?zāi)垦?，一屁股坐在床上后，我的雙腿開始輕微的顫抖，大腦一片空白：走了，牛娃就這么走了，以后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無法再見到這個兄弟了。

    就在牛娃跨出院門的那一瞬間，恍惚中我又好像看到年少時的那個每天清晨和我一起背著書包出門的身影，一路歡聲笑語……我們曾經(jīng)都追求過生的希望，但如今卻是踏向了死亡的絕望。

    張所走后，我知道我跟李林馬上也要回去了，隨著大門再次的關(guān)閉，所有的人都恢復(fù)了往常，該洗漱洗漱，該抽煙的繼續(xù)抽煙，幾個在牢房里地位很低的“馬桶哥”依然是蹲在角落里，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牢房里的人誰沒有說話，也許是因?yàn)閷τ趧偛拍且荒挥兄羁痰母锌?！而我雙眼空洞地看著大門，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未來又會是什么。

    終于，有人忍不住這壓抑沉悶的氣氛，一個看上去像是新來的小聲問兔子：“大哥，你說這么早就被交出去，是不是馬上就要吃槍子??！”

    兔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他媽不知道就別亂嚼舌根子，現(xiàn)在出去還得解鐐銬，換繩子，估計(jì)還得有個公判大會，然后才是驗(yàn)明正身，押赴刑場?！?/br>
    那哥們趕緊問：“驗(yàn)明正身怎么驗(yàn)？是不是還得驗(yàn)血型，指紋，dna什么的?！?/br>
    兔子剛吸進(jìn)一口煙，聽了他這話嗆得全噴了出來：“你他媽美國電影看多了吧！那樣的話不得槍斃半個月這人還沒死？驗(yàn)明正身其實(shí)特簡單，就是問一句，你是不是某某，犯人說是，這就行了?！?/br>
    其實(shí)做過武警的我清楚地知道，犯人從監(jiān)舍里押出去之后，先得去腳鐐手銬，換上繩子。如果不公審的話，就馬上驗(yàn)明正身。確定是這個人，就在身上貼個名條，然后就帶到刑場槍斃了。一般刑場是臨時選擇的，沒有人知道在哪兒，只有開道的車才知道。如果犯人在路上交代了其他重大案情，那么完全可以停止執(zhí)行，事實(shí)要是確定就有可能改判。有些犯人知道自己最終可能槍斃，就一直留著一點(diǎn)“秘密”，等最后時刻說出來。

    就是一會兒的時間，張所長急急匆匆地趕來把我和李林帶了回去，或許他也是因?yàn)榘盐疫@個死刑犯放在其他監(jiān)舍里不安全吧！

    回到我們號里，張所長把我先關(guān)了進(jìn)去，然后單獨(dú)帶走了李林，我知道他肯定是問問我有沒有和牛娃說什么，這都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

    此后的一段日子，或許是因?yàn)榕Ｍ薜乃朗沟锰柪锏臍夥者^于壓抑吧！一直能吃能睡的商賈一反常態(tài)的煩躁。沒有了刑床的約束，他經(jīng)常獨(dú)自一人就好像動物園的狼一樣，在院里號里轉(zhuǎn)著圈，仿佛胸中有多少千秋未盡之愿似的。

    李林見商賈最近有點(diǎn)反常，以為他是為身后的事心焦，就好心問他要不要寫遺書，好給他安排紙筆。誰料他居然自信滿滿的一揚(yáng)眉：“兄弟，謝謝你的好意了，但是我相信我肯定死不了的。跟你說個秘密……”他伏在李林耳朵上，但又好像怕別人聽不見似的大聲道，“我那個表嬸也喜歡我，你知道不？我估計(jì)她現(xiàn)在肯定在外面為我奔走呼吁，所以我死不了的！”

    李林當(dāng)即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半天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商賈啊商賈，你信不？你這次算徹底完了。你要能活，那整個看守所的死刑犯都能活?！?/br>
    商賈輕蔑地撇了撇嘴：“我和你們能一樣嗎？你們這些庸俗的人是不會懂的！”隨即他換了一副嚴(yán)肅鄭重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道：“thisisagreatlove！”

    “啪”李林一個清脆的耳光直接扇在商賈臉上，也很嚴(yán)肅地說：“說國語，please！”

    商賈被這個耳光扇暈了，半天沒回過神來，他捂著臉委屈地說道：“夏蟲不可語冰！跟你們這些心中沒有夢的人講不清楚，夢想！知道嗎？夢想！ihaveadream.我就是為追逐心中的夢想才殺人的……”

    他的話還沒講完，李林將手中滿滿一杯茶水全潑在他臉上：“夢想有多遠(yuǎn)你就滾多遠(yuǎn)！跟你說了講中文，你故意的是吧？醒醒吧！還他媽夢想呢，為夢想就殺人？老子的夢想是干了李嘉欣！要照你說的，得殺光情敵，那我得殺多少人啊？買顆原子彈都不夠！我告訴你：聽勸就趕緊寫遺書，要不然到時候你爹媽連你的半個字兒都看不到?！?/br>
    沒想到商賈晃了晃腦袋，神情驕傲地說出一句讓大家緊張半天的話：“要是真的改不了，我就越獄！反正啥準(zhǔn)備我都做好了，就看這結(jié)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