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在陸語噥最開始的設(shè)想里，她剛好可以借此展現(xiàn)一下若伊桀驁不馴不服管的人設(shè)，為之后幾天夜游的時候萬一被其他玩家抓包做鋪墊。

    順便可能和那群鬧事的男孩們被分別關(guān)到不同的禁閉室里，或者被發(fā)配去干點可以探索一下這個修道院的苦力活，找找看有沒有關(guān)于安娜的線索。

    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她和這個自己站出來要求被懲罰的小男孩關(guān)到了一起，而另外那堆豪豬一樣哭鬧的男孩們在另一間。

    黑漆漆只有一扇小窗的禁閉室里，陸語噥和諾亞——她現(xiàn)在從神父口中知道他的名字了——各自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

    安靜之中，諾亞遲疑著開口：“我想我欠你一句‘謝謝’，若伊？”

    很好，對方也知道她的名字了，棕發(fā)小女孩氣得臉頰鼓鼓，但她并不是來這里交朋友的。

    “沒必要?！比粢劣舶畎畹卣f，“比起那幾頭蠢豬，我看你更不順眼——挨揍了就要狠狠地揍回去，你爸爸mama沒有教過你嗎？”

    諾亞安靜了片刻。

    男孩金棕色的眼里流露出幾分脆弱，但又很快掩去了：“他們只教過我，武力只能在最無力的情況下作為自保的手段——我想我還沒有淪落到這個地步。”

    若伊聽完之后反應(yīng)了一會，突然炸毛：“你在諷刺我？”

    她看起來氣得要撲上來把他也揍一頓。

    但等她冷靜下來之后，很快想到了更好的反擊話術(shù)：“我想你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了，畢竟曾經(jīng)享用磷粉的貴族即將要淪落成生產(chǎn)磷粉的養(yǎng)料……”

    諾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沒想到若伊知道選拔的真相。

    他搖搖頭，率先反駁道：“我的家族并不支持使用磷粉，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被冠上“反叛”的罪名。

    若伊豎起耳朵：“為什么不支持？”

    諾亞壓低了聲音：“長期服用磷粉的人會產(chǎn)生嚴(yán)重的依賴性，而且莫納什蝴蝶的磷粉并不能真正地帶來長生……”

    “一旦斷掉了磷粉的供應(yīng)，人會迅速地衰老，并且因為聽見無盡的囈語而發(fā)瘋?！?/br>
    “這種衰老與瘋狂是無法靠藥物治愈的，磷粉是唯一的解藥——或者毒藥?！?/br>
    若伊沉默片刻：“……那你的父母還挺明智的。”

    “是啊?！敝Z亞有些驕傲地笑了笑。

    即使這種明智將他們推上了絕路，即使這種明智讓他們唯一的兒子孤獨地留存于世。

    但那個小狼一樣的女孩突然暖烘烘地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他：“喂，那你是不是知道很多關(guān)于‘圣選日’的事情？”

    “我想找一個人，她叫安娜……是上一任的圣女?！?/br>
    若伊提起“安娜”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非常非常別扭，好像有一點點敵意，但更多的還是認(rèn)真與期盼。

    諾亞頓了頓，反問道：“她是你什么人？

    ”

    若伊更加別扭地回：“是……是我jiejie的meimei?！?/br>
    jiejie的meimei？

    諾亞覺得若伊根本不會好好說話。

    但是，說到“安娜”……諾亞一時間不知道是否該告訴眼前的女孩真相。

    但他長久的沉默還是讓若伊的眼神黯淡下來：“她……不在了，是嗎？”

    諾亞到底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回復(fù)：“我不確定，我所知道的關(guān)于她的消息停留在三年前?！?/br>
    “三年前，圣女‘安娜’在圣泉傷害了十?dāng)?shù)只圣蝶，因為這起惡□□件，教廷剝奪了她的圣女身份，令她終生不得進(jìn)入圣泉?！?/br>
    “原本舉薦她的神父也因此被貶為執(zhí)事下放——你是被那個執(zhí)事舉薦來的？”

    “先前和你一起來花圃的那位女孩，是你們的jiejie？”

    若伊含糊地“嗯”了一聲，執(zhí)拗問道：“那她的……她的尸體，現(xiàn)在在哪？”

    諾亞深深地看著她：“圣子/圣女的歸處，是教廷圣泉周圍銀藍(lán)色的西婭花海。但鑒于那起事件，她也可能不在那里?！?/br>
    “放棄吧，若伊，既然你知道這一切背后的黑暗真相，那就離它越遠(yuǎn)越好?！?/br>
    ……

    若伊和諾亞的禁閉最后并沒有被關(guān)太久。

    ——毒蝎到底還是吃了這個暗虧，讓赫爾曼神父把他們兩個撈出來了。

    不過這個時間點，其他孩子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花圃的工作，晚餐的面包和rou湯都被饑腸轆轆的孩子們吃了個精光……這意味著他們兩個得餓肚子。

    陸語噥倒是無所謂，反正她可以用積分在積分商城兌換食物。

    ——和道具比起來，食物這種基礎(chǔ)生存物資便宜得過分，但據(jù)說在某些副本里（比如末世背景副本），這一類兌換會被系統(tǒng)臨時下架。

    至于諾亞怎么辦？

    反正餓一頓也不會怎么樣，陸語噥并沒有再出手相助的意思。根據(jù)她目前的副本經(jīng)驗，諾亞這種身份特殊的npc不是容易被系統(tǒng)安排成【隱匿者】的扮演對象，就是容易在副本最后變成boss……普通玩家也會重點關(guān)注這類npc。

    更別說前兩個副本還有【偷渡者】攪局，陸語噥現(xiàn)在看到這類npc都想按舉報鍵。

    但諾亞給出的信息還是挺有用的，尤其是“磷粉斷供會誘發(fā)瘋狂”這一點，難怪當(dāng)初安娜傷害圣蝶會讓他們那么憤怒。

    陸語噥沒有完全相信諾亞，她選擇自己去驗證他的說辭。

    下級神父和執(zhí)事的磷粉供應(yīng)量遠(yuǎn)遠(yuǎn)不如上級神父，陸語噥趁著夜色偷偷摸摸潛入神父們居住的區(qū)域，想要搜尋證據(jù)——卻正好撞見了金橙色卷發(fā)的海盜提著一柄滴血的袖劍，從三層高的小樓輕盈而矯健地一躍而下。

    陸語噥抬頭看了看位置，發(fā)現(xiàn)那是克里神父的房間。

    在海盜清理地上的痕跡的時候，陸語噥撿起一顆石子丟過去：“喂！”

    海盜提著袖劍迅速轉(zhuǎn)身，看見發(fā)現(xiàn)她的人是

    卷毛小崽子，于是又轉(zhuǎn)身繼續(xù)慢悠悠地清理痕跡，做完之后拍拍手，走過去把小崽子提溜起來：“小鬼頭，看見了不該看的，我是不是得把你滅口？”

    手下的小崽子蹬了蹬腿：“你真是個壞朋友！”

    海盜也就是逗逗她，很快把她放下來了，順便用沾血的手毫不客氣地在她腦袋上蹭了蹭：“大晚上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若伊棕色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諾亞和我說來這里可能可以看見那群神父發(fā)瘋的樣子?！?/br>
    海盜當(dāng)然知道諾亞是誰——毒蝎像占地盤的傻逼一樣不讓其他玩家靠近那個身份特殊的小npc，她還懷疑過對方可能是【隱匿者】，不過既然毒蝎樂意就讓他去吧。

    ……說起來，除了那個諾亞，眼前的若伊也很特殊。

    海盜從懷里掏出一張帶血的羊皮紙，遞給若伊看：“喏，看，這是從送你來的那家伙房間里搜出來的?！?/br>
    若伊向來桀驁不馴的臉上難得地帶了點扭捏，小臉漲紅：“看什么……我又不認(rèn)識字?！?/br>
    海盜頓了頓，看了她一眼，收回羊皮紙，把上面的內(nèi)容念給她聽。

    總結(jié)一下就是克里神父想要寫信舉報“巴德執(zhí)事下放之后明明沒有足夠的磷粉供應(yīng)、卻沒有發(fā)瘋，他一定是在從前任職神父時偷藏了教廷的磷粉庫存”這件事。

    克里神父倒是沒有往巴德執(zhí)事偷養(yǎng)圣蝶這方面想，畢竟圣蝶幾乎不可能在圣泉之外的地方生存。

    看來諾亞沒說謊，陸語噥想，既然這樣，她有必要去探查一下教廷的西婭花海。

    但只有圣子/圣女才能進(jìn)入神圣的圣泉，圣子/圣女又得等到“圣選日”才能確定，她總不能只是干等著。

    畢竟，npc專屬支線任務(wù)“消失的安娜”要求陸語噥在“安娜消失前”找到安娜，沒人知道安娜什么時候會“消失”，她需要更多的線索。

    陸語噥推斷，教廷不會無緣無故把死去的圣子/圣女埋在花海里，西婭花本身一定有什么特異之處。

    正好，這個大修道院里也栽種了一大片西婭花。

    “你把他弄死了嗎？”

    陸語噥指著羊皮紙上的血跡問海盜。

    海盜回道：“我先把他的【嗶——】割了下來塞進(jìn)了他嘴里，然后把他的【嗶——】【嗶——】【嗶——】，最后【嗶——】……所以他已經(jīng)死透了。”

    隨著她的描述，小崽子棕色的眼睛越睜越大，也越來越亮：“哇哦，真不錯，看來他明天就得被埋進(jìn)花田里了?！?/br>
    海盜突然覺得若伊要是是【隱匿者】的話也很不錯——雖然她剛剛用羊皮紙試探她但沒試探出什么來——這樣她就能把她拐回家。

    可惜npc帶不出副本。

    “為什么是埋在花田里？”海盜隨口問道。

    這是什么小孩子對死亡儀式的幻想嗎？

    若伊很自然地回答：“這也是諾亞和我說的，‘西婭花’是……是什么來著？”

    “噢，‘歸處’，好像是這個詞吧。”

    “圣子/圣女死后，也要埋到花下去的?！?/br>
    ……

    夜色下。

    銀藍(lán)色的花瓣在夜風(fēng)中搖曳，像繾綣的精靈的裙擺。

    星星點點的熒光點綴在舒展的花瓣上，從瓣尖到花蕊，由濃至淡，宛若虛浮于半空中的盈盈光盞。

    守夜執(zhí)事提著煤油燈，卻絲毫不愿意在這樣的夢幻下多停留片刻，像是避諱什么似的，步履匆匆而過。

    而在守夜執(zhí)事離開后，一個扛著鐵鍬的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墻角處拐了出來。

    而鬼祟身影的胳肢窩下面，夾著一只一臉生無可戀的若伊。

    “喂，我想不明白……”小崽子眼神發(fā)懵，“你都敢殺人了為什么還會怕鬼……”

    “我不怕大鬼，我怕小鬼?！?/br>
    海盜絲毫沒有拿小孩當(dāng)擋箭牌的愧疚，一把將若伊摜到她身前。

    “小鬼出來了你給我擋著——”

    “開挖！”

    第60章 莫納什蝴蝶（十三）

    今天下午陸語噥和那群大男孩打架的時候，曾經(jīng)破壞過一小片西婭花。

    但不過是幾個小時的時間門，她現(xiàn)在再去觀察那一片花圃，之前打斗留下的痕跡已經(jīng)基本看不見了。

    被壓折的花莖已經(jīng)恢復(fù)了直挺挺的模樣，掉落在地的花瓣也不見了蹤影，像是被土地吸收，而原本禿了的花蕾也重新生長出了完整的花瓣。

    這詭異的生命力，就像莫納什蝴蝶的磷粉一樣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