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語噥微微瞇起了眼睛，在腦海中的筆記頁上增補：可以交流（較為含糊），可以分裂（上限未知），需要進食（食譜不明）。

    它們還在叫，一邊叫一邊在空氣中扯著陸語噥往盥洗室走。

    盥洗室里能有什么東西？

    娜莎家的盥洗室雖然狹小，但也備齊了抽水馬桶、陶瓷洗手臺和淋浴桿。

    陸語噥先前進來檢查過，馬桶的蓄水桶和小洗手池下方都藏不住東西。

    但觸手們一進來就歡騰得不行，一個勁地往馬桶方向湊，活像現(xiàn)實世界公園里反過來遛鏟屎官的金毛。

    只見猩紅觸手在馬桶蓋上盤起，觸手尖端弓起上翹、rou膜與尖牙收縮起伏，神似蛇類攻擊前的起勢動作。

    短暫的數(shù)秒停頓后，兩條觸手一前一后閃電般射出——

    “唰——！”

    它們狠狠穿透蓄水桶、扎進后方墻壁，從墻磚中拖咬出一只瘋狂掙扎、鼓鼓囊囊的束口皮袋子。

    這只錢袋的針口非常粗糙扭曲，邊緣看起來破破爛爛，像是由一整張被生剝下來的羊皮胡亂地拼合而成。

    隨著觸手尖牙的饑渴啃咬，皮袋子發(fā)出了凄厲的“咩咩”尖叫，卻無力掙脫，仿佛一只鮮活的小羊在獵犬的捕殺下越來越虛弱。

    陸語噥能感受到某種能量順著觸手和脊骨的連接處傳來，后腰的紋章微微發(fā)燙——之前在雜技團，觸手抽破帳篷的時候，她也有類似的感覺。

    這應(yīng)該對應(yīng)了父母筆記中記載的收容物79號的特性之一，“吞噬”。

    陸語噥趕緊把錢袋抓到了手里，掌心的觸感活像抓著一團黏膩濕冷的血rou。

    【叮咚！】

    【獲得b級特殊道具：霍奇先生的羊皮錢袋 x1（能跑能穿墻的羊皮錢袋，由上好的羊羔皮縫制而成，債務(wù)關(guān)系成立后它將以一切手段為債主討債，但小心，被討債對象抓住后它將背叛債主，嘻嘻）】

    【b級特殊道具變更：娜莎的羊皮錢袋 x1（能跑能穿墻的羊皮錢袋，由上好的羊羔皮縫制而成，債務(wù)關(guān)系成立后它將以一切手段為債主討債，但小心，被討債對象抓住后它將背叛債主，嘻嘻）】

    ……

    “你們有沒有聽見叫聲？”

    小屋門外，陳枝突然側(cè)身，驚疑不定道。

    “好像是屋子里傳來的……像是尖叫?！?/br>
    顧洵頓時皺眉，靠近大門側(cè)耳傾聽，卻只能聽見隱約的水流聲。

    仿佛想到什么，他那一張酷哥臉寫滿了尷尬，耳根發(fā)紅：“我只聽見水聲，女孩子換身衣服之前是不是還得洗澡……？”

    八眉稀奇地盯著他的耳朵看，瘋狂擺手：“別問我啊我可沒女朋友啥也不知道。”

    看他們倆的表情不似作偽，再加上那聲音很快消失，陳枝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但下一秒，陳枝的表情微變——副本系統(tǒng)e-616突然用那機械聲音恭喜她，說兩項新屬性【靈性】和【理智】已解鎖。

    她的視線落在八眉和顧洵身上，抿緊了嘴。

    ……

    房門內(nèi)。

    因為陸語噥獲得了霍奇先生相關(guān)道具，關(guān)于霍奇先生的記憶也開始復(fù)蘇。

    雜技團團長霍奇先生是一位衣著整潔、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胖先生，他在雜技團剛剛來到梅里小鎮(zhèn)、小鎮(zhèn)居民都去圍觀時注意到了人群里的娜莎，親切地委托這位“看起來機靈又能干”的小姑娘兼職做售票員，雙方簽訂合同后，他還爽快地在娜莎上崗第一天就支付了全部工錢。

    剛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娜莎還是老老實實按照票價賣給鎮(zhèn)民的，但等她快速賣完第一沓100張入場券之后，發(fā)現(xiàn)團長好像不太管事，只樂呵呵地和自己交接金幣，就生出了貪婪的小心思……

    這個活計在16歲的娜莎看來是油水豐厚的糖餡餅，在陸語噥看來卻是有毒的糖餡餅。

    就像之前雜技團皮影戲的歌聲里唱的那樣：“那姑娘瘦又小，她命運不吉祥，被團長帶進泥坑里連帶我們遭了殃”……

    且不管那個歌聲是善意還是惡意，霍奇先生對娜莎絕對不懷好意，因為羊皮錢袋正是霍奇先生親手交給她的。

    如果陸語噥沒有收服c級紋章“黑山羊之觸”，如果沒有早早回家，如果真讓這羊皮錢袋跑走了……那就像任務(wù)描述里說的那樣，【小娜莎就只能用自己來抵債了】。

    陸語噥解開羊皮錢袋，開始數(shù)里面的錢幣。

    ——162枚金幣，15枚銀幣，剛好是那93張入場券的門票錢，另外還剩七十多枚零碎的銅幣（霍奇先生給的工錢、還有之前靠加價賣給鎮(zhèn)上居民賺的銀幣早就被小娜莎大手大腳地花完了）。

    表面上看，陸語噥的npc身份開局比其他玩家占優(yōu)勢，但仔細分析下來有很多隱藏的坑點。

    首先，從【雜技團入場券 x 7（售票員任職期間可交易，持有入場券的觀眾可在演出期間進入小丑雜技團）】的括號內(nèi)容分析，這7張入場券只是被陸語噥暫時持有，可以以售票員的身份拿出去交易，她自己作為普通鎮(zhèn)民兼“玩家”也需要持票入場。

    再加上作為售票員的她白天得去雜技團上班，和普通玩家比幾乎沒有賺錢時間——她只能靠提價賣出另外6張入場券來填補第7張的票價。

    在陸語噥數(shù)錢的時候，兩條才找到食物又被奪走食物的觸手萬分委屈：“不飽……飽飽……”吐完了錢幣的羊皮錢袋則在一旁瑟瑟發(fā)抖。

    陸語噥有點頭疼，只好給觸手畫大餅，許諾會給它們找其他的食物。

    黑山羊之觸仿佛另一維度的活物，有著獨特的擬態(tài)與能力，遵循黑暗森林弱rou強食的叢林法則，雖然是c級的紋章，卻強于b級的道具，是她目前在力量方面的依仗。

    但這個隱藏的黑暗維度并沒有直接和人類社會重疊。

    ——因為不論是剛才觸手捕獵羊皮錢袋，還是之前陸語噥襲擊觸手，它們發(fā)出的聲音都沒有驚動外面三位玩家。

    此外，這個黑暗維度內(nèi)的強弱判定似乎并不是簡單的力量判定。

    陸語噥的初始【力量】只有24點，在觸手剛剛爆發(fā)的攻擊力面前根本不夠看，但她依然傷害到了觸手。

    她懷疑【靈性】和【理智】才是關(guān)鍵，可惜方舟系統(tǒng)e-616不愿意透露更多。

    ……

    門外，陳枝再三權(quán)衡之后、還是決定將屬性變化告知兩位同伴。

    但沒等她開口，小屋的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了，她只好再次閉上嘴。

    只見重新出現(xiàn)的娜莎換了一身干凈利落的短款小馬甲配格紋褲裝，胸前依然佩戴著那枚身份胸針，紅色長卷發(fā)被扎成高馬尾，滿身水汽。

    陳枝卻聞到了一股奇異的腥甜氣味，她利用顧洵的身高擋住自己，飛快地朝門內(nèi)瞥去，發(fā)現(xiàn)地板上有一些古怪的黏液殘留，并且同樣的殘留也出現(xiàn)在盥洗室半掩的門扉上。

    ——仿佛有某種巨大而潮濕的蛇類曾滑膩地爬過，肚腹里藏著被吞下的羊羔。

    這個聯(lián)想讓女白領(lǐng)神經(jīng)緊繃，表情蒼白，她偷偷點開手機的攝像功能想要拍一張照片，可惜娜莎反手就合上了門。

    紅發(fā)的售票員看起來并沒有邀請幾位客人進屋的意思，解釋道：“不好意思，盥洗室的水箱炸了，耽擱了點時間。”

    顧洵的表情有點古怪尷尬，八眉也撓了撓腦殼：“沒事沒事，也沒多久?！?/br>
    娜莎的視線在三位客人身上打轉(zhuǎn)，像是在判斷這三位旅行者能出得起多少金幣，慢吞吞道：“恕我直言……諸位看起來不像是能出得起價格的樣子?！?/br>
    “但距離演出開始只剩3天了，我也愿意給幾位行個方便。”她伸出兩根手指，在他們面前晃晃。

    八眉的眼睛快跟著她的手指變成斗雞眼，生怕這位貪婪的小姑娘又報出什么可怕價格。

    “——2金幣一張，但有附加條件?！?/br>
    2金幣一張？！八眉松了口氣。雖然比原價貴了5銀幣，雖然他們現(xiàn)在一個銅板都沒有，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條件……

    “聽說最近鎮(zhèn)子上來了很多旅行者，你們得幫我拉拉客。”娜莎收回兩根手指，又比劃了個六，笑吟吟地說，“我手上還剩最后6張入場券，如果你們能再拉到三個客人，我就以每張2金幣的價格賣給你們，一個人頭一張票，童叟無欺。”

    八眉愕然——玩家有七人，入場券卻只有6張，豈不是注定有一名玩家會被抹殺？

    三人對視一眼，再次感受到了副本的惡意。

    “如果沒有湊夠六個人呢？”顧洵問道。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四名刷新地點可能不在小鎮(zhèn)入口的玩家。他們還不確定那四名玩家在哪里，不確定他們會不會結(jié)盟，也不確定能不能說服對方一起行動。

    娜莎聳了聳肩膀，不肯讓步：“每少一人，賣不出的那2金幣就得由你們均攤?！?/br>
    事已至此，顧洵三人只能先答應(yīng)下來，任務(wù)進度也因此提升到30%，但他們的表情并沒有多樂觀。

    即將離開這條街道時，陳枝忍不住回頭看去，人偶一般精致的少女依然笑吟吟地靠在門邊揮手。

    在她身后，兩道怪異詭譎的虛影像黑蛇一樣盤踞，仿佛深淵裂隙窺伺人間。

    陳枝毛骨悚然。

    第5章 微笑羔羊（五）

    “這個小鎮(zhèn)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該死！該死！我要回去，誰他媽要在這里玩這破游戲……”

    現(xiàn)在是晚上八點整，天色已然昏暗，梅里小鎮(zhèn)的廣場報時鐘聲響了八下，街道上一盞盞煤氣燈亮了起來，朦朦朧朧的，一對中年男女正在街道上狼狽奔走。

    中年男人穿著體面的衣服，卻狼狽如驚弓之鳥，色厲內(nèi)荏：“什么雜技團入場券，我應(yīng)該直接去找雜技團的團長談?wù)?！?/br>
    他身后跟著的中年女性穿著家居服、表情怯懦，身上飛濺了一些血跡但沒有受傷。

    兩人看起來是一對夫妻，一起進入了副本里——他們的手腕上都有幽藍色的【死亡倒計時 70:00:00】。

    聽見丈夫的抱怨，妻子似乎想張嘴說什么，但斟酌了會丈夫的神色，她又默默閉了嘴。

    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還是要跟著游戲的規(guī)則走，但她的生活經(jīng)驗同時也告訴她，不要在這時候打擾因為在小鎮(zhèn)外圍繞了一個多小時找不到出口而怒火中燒的丈夫。

    這個時間點，商鋪已經(jīng)全都關(guān)門了，路上看不見行人，連鳥叫和蟲鳴都聽不見。

    那些白天看著就不太舒服的小丑裝飾，在黑暗的環(huán)境里顯得更加詭異。

    不知道是不是妻子的錯覺……她總覺得路過的街邊小丑裝飾不太對勁。

    夜風(fēng)吹過，屋檐下的掛飾和布偶晃晃悠悠，深藍色菱形的油彩，搭配著紅艷艷的嘴角。

    看著不大像笑，反而有點像在哭泣。

    她因為這個可怕的發(fā)現(xiàn)渾身一顫：“老、老公……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不如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中年男人張嘴正想罵她膽小，卻突然也察覺到什么不對勁：“你看前面是不是……起霧了？”

    妻子探頭一看，見到彌漫而來的薄薄灰霧，她臉色瞬間刷白、恐懼得牙關(guān)打顫，仿佛霧氣比鬼還讓她害怕。

    小鎮(zhèn)外圍的灰霧將他們困死在這里，她來到副本的時候正好抱著他們家養(yǎng)的小狗，于是丈夫就把狗丟進霧里探路，結(jié)果原本寂靜漂浮的濃霧仿佛嗅到血腥的鯊魚，翻涌著將狗吞沒，只余一聲短促的慘叫——灰霧變成了血霧，她身上的血就是那時候被濺上的。

    她一個“是”字還沒說出口，就見丈夫猛地往霧氣漫來的反方向逃去，她跌跌撞撞跟上，心里無比絕望——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場游戲。

    ……

    另一邊，陸語噥也發(fā)現(xiàn)鎮(zhèn)子里起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