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姑嫂聽梅香說過小柱勤快老實(shí)之后，也不再多問。外甥大了，如今管著這么大一片家業(yè)，什么事情他心里都有數(shù)，倒不必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啰嗦。

    梅香過完生日之后，那根金簪子就一直戴在頭上。

    葉氏最先發(fā)現(xiàn)，也是很為女兒高興?？芍麄€平安鎮(zhèn)，能戴金簪子的也不多。

    郭家姑嫂見到梅香的金子并未說話，人家小夫妻情份好，兒子都生了，且外甥媳婦又能干，當(dāng)?shù)钠鹨桓痿⒆印?/br>
    再說家里的豆腐坊，自打黃茂林到縣里聯(lián)系了幾個買家之后，隔兩三天他就要去縣城送一次貨。因他常去縣里，家里有時候便顧不上。

    黃茂林與黃炎夏商議，“阿爹，往后我們往鄉(xiāng)下少去一些可行？倘若我不在家，梅香要帶孩子，小柱還小，阿爹一個人里里外外如何能忙得過來？照往常那樣，咬一咬牙也不是撐不過來。但兒子想，我們一家子整日這樣忙忙碌碌，為的是甚？還不是想讓家里人過好一些。若為了多掙幾個銀子，累的阿爹風(fēng)里來雨里去，梅香整日忙忙叨叨連梳洗都沒功夫，這日子不但沒過好，反倒越過越糟糕，無非是一個月多個幾兩銀子罷了?！?/br>
    黃炎夏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如今連一個月幾兩銀子都看不上了！”

    黃茂林忙笑著解釋，“阿爹說笑了，兒子連一個銅板都看得重，更別說一個月幾兩銀子了。但這銀子哪里能掙的完，如今鎮(zhèn)上天天都有人，已經(jīng)不分逢集和背集了，豆腐本來就比以前賣的多，再加上如今兒子往縣城里送貨。這兩項的進(jìn)益，總抵得過鄉(xiāng)下賣豆腐的收成?！?/br>
    黃炎夏仍舊有些舍不得，“你不去鄉(xiāng)下，人家最多不吃豆腐，但你卻要白損失許多。”

    黃茂林想到以前陳掌柜給他的建議，“阿爹，不如我們找?guī)讉€人代賣？咱們家只管做豆腐，有人想賣豆腐了，到咱們家來進(jìn)貨，咱們把價格放低一些賣給他們，他們自己挑了到鄉(xiāng)下去買，賺個差價。這樣一來，咱們不用那么辛苦，多少也有些賺頭?！?/br>
    黃炎夏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萬一人家從你這買豆腐，卻跟你打擂臺，豈不白忙活一場?！?/br>
    黃茂林笑了，“阿爹，頭先來的陳掌柜跟我說過。這代賣也是有規(guī)矩的，不是他想在哪里賣就在哪里賣。我跟他簽好契書，鎮(zhèn)上這幾條街誰也別想來沾染。再者，他們賣的豆腐價須得與咱們家一樣。”

    黃炎夏不置可否，“先這樣吧，這代賣的人豈是好找的，且得慢慢尋摸著。你去縣城也不是天天去。你若不在家里，早上我?guī)е≈ザ垢Ｄネ甓垢姨糁鋈ベu，我讓淑嫻過來帶孩子，又有你媳婦和小柱，你別小瞧我們這些老弱婦孺，照樣能把家里打理好，你只管去忙你的。我這些日子幫你問一問，如果有人愿意干，找一兩個人也就罷了。”

    黃茂林點(diǎn)頭，“那就辛苦阿爹了。”

    梅香也贊同這個法子，全指望黃炎夏一個人挑著擔(dān)子下鄉(xiāng)，每天得出去兩趟。黃炎夏年紀(jì)也不小了，風(fēng)里來雨里去干了近二十年，身上也有不少毛病，今兒腰疼明兒腿疼，若再這樣干下去，身子累壞了可如何是好。

    且這一二十年來，黃炎夏不光磨豆腐賣豆腐，家里的田地他也沒丟下。可以說，黃炎夏比一般莊戶人家的壯勞力辛苦多了。

    黃家如今有這樣的家底，大部分都是黃炎夏帶著一家人辛苦得來的。也正是因?yàn)槿绱?，黃茂林不想再讓他一天兩次挑擔(dān)子出去賣豆腐。

    都說遠(yuǎn)路無輕重，一天跑那么遠(yuǎn)的路，就算挑著空擔(dān)子也不輕松，更別說一擔(dān)豆腐本來就重。

    黃茂林自小見黃炎夏這樣辛勞，心里一直不落忍。以前他小，只能幫著多干些活。后來稍微大一些，又幫著一起賣豆腐。如今他自己當(dāng)家了，不說有多大本事，既然能從別的地方掙些銀子，何苦再讓老父親這樣辛勞。他累了二十年，也該歇一歇了。

    黃炎夏了解兒子的心思，雖然他舍不得鄉(xiāng)下的這份銀錢，但兒子一番孝心，他不能不領(lǐng)情。

    想到這里，他暗自嘆了一口氣，不服老是不行了。想當(dāng)初他剛開始磨豆腐的時候，一天到晚忙個不停，睡一覺起來就跟沒事兒人似的。如今一天出去兩趟，他回來的時候就感覺骨頭架子要散了一樣。

    也罷，既然不讓我下鄉(xiāng)，以后我就早起去給他磨豆腐。年紀(jì)大了覺少，每天雞還沒叫呢，黃炎夏就醒了。他也不知道是因?yàn)樽约耗昙o(jì)大了，還是因?yàn)槎嗄赀@樣早起習(xí)慣了。反正他就是睡不著，若是讓他睡懶覺，那真是比下田地還要難受。

    既然決定找人代賣，黃炎夏就開始打聽人手。那等jian猾的首先要排除，懶惰的也不能要，喜歡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就更不行了。

    楊氏聽說這件事情后，第一個向黃炎夏推薦自己的兄長楊老大。

    黃炎夏想了想就拒絕了楊氏，“你大哥人倒是老實(shí)，但你嫂子實(shí)在太難纏。若是把你大哥叫過來賣豆腐，你嫂子還指不定要打什么主意呢。再說了，茂林能和你維持好這份關(guān)系就不錯了，你別把你娘家往他身邊拉?！?/br>
    楊氏哼了一聲，“找誰不是找，那郭家大嫂如今跟著茂林兩口子，一個月掙不少銀子。都是你的岳家，一個蒸蒸日上，一個還在受窮，難道你臉上好看？”

    黃炎夏瞥了楊氏一眼，“喜饃的事兒，是茂林兩口子自己琢磨出來的，連我都不知道。人家愿意幫襯誰，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再說了，你有好處了不是第一個貼補(bǔ)楊家？難道你還會先想到郭家不成？別說那陰陽怪氣的話了，我看你又是想犯老毛病。自從分家以來，你好一天歹一天。今兒覺得茂林兩口子對你有好處了，你就給個笑臉。明兒覺得人家有好處沒惦記著你，你又拉著個臉！你這是想作甚？”

    楊氏忽然愣住了，不過是說賣豆腐的事情，怎地忽然又說起她來了？

    楊氏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忍住，“當(dāng)家的，我嫁給你十幾年，在家里跟個小媳婦似的，如今我都快有孫子了，你還是動不動就訓(xùn)斥我，我難道不是個人？”

    黃炎夏瞇了瞇眼睛，半晌后放低了聲音，“我難道想沒事說你？我難道不想家里太太平平的？我跟你說了多少回，讓你不要總想著去撩撥茂林兩口子。去年茂源被老劉頭打一頓，誰給他出的頭？指望你，還是指望楊家，還是指望我？最后出頭的是誰？是茂林兩口子，是發(fā)財，是明朗！你以為老劉頭是好纏的？你以為張里長真的秉公處理？別叫我戳你老底子了，張里長看的是韓家的面子！若不是有韓家在那里立著，茂源那頓打就白挨了！我看你是過了幾天好日子又開始犯糊涂！我兩個兒子關(guān)系好好的，你整日想在中間挑事兒！我不跟你多說，你自己好生清醒清醒！”

    自從那一年黃炎夏抄了楊氏的私房錢，這幾年間，黃炎夏很少因?yàn)辄S茂林的事情與楊氏說這樣重的話。

    楊氏呆住了，等黃炎夏出了房門她才反應(yīng)過來。她本來想大聲叫罵，但怕驚著孩子們，又怕黃炎夏跟她翻臉，最后還是忍住。

    黃炎夏與楊氏吵了一架之后，好幾天都拉著個臉。也只有面對淑嫻時，他能緩和一些。

    這樣冷了她幾天之后，楊氏再也不提楊家的話。黃炎夏中途甚至想過去大兒子家住幾天，但兄弟二人才分家，他本來是跟老二過的，呼啦巴跑到老大家去，外人不知道的又要瞎揣測。黃炎夏又想起當(dāng)時明朗問他的話，明朗的話雖問得含蓄，其實(shí)就是在告訴他，你既然決定跟著哪個兒子，以后就不要左右搖擺。

    是啊，不管跟哪個兒子，都會有不如意的地方。人就是這樣貪心，眼目前兒的總是能挑出錯，倒是那摸不著的樣樣看著好。茂源雖說自己頂門立戶了，但事事還愿意聽阿爹的話，在家也從不以一家之主自居。這是茂源不足的地方，也是他的好處。

    在黃茂源家里，黃炎夏仍舊如一家之主一樣。在黃茂林家里，黃炎夏處處感覺到了大兒子兩口子的自立和堅定。

    黃炎夏一邊欣慰大兒子夫婦的能干，一邊又有些悵然所失。

    他自己暗地里思索過，又慶幸自己早早分了家。孩子一多，父母總會有犯糊涂偏心的時候。如今趁著自己還沒老糊涂，把家分了，讓他們兄弟二人各自去打拼。以后不管好歹，都是你們自己掙來的。

    想通了這些之后，黃炎夏又釋然了。想那么多作甚，我只管啊好生幫茂林磨豆腐、幫茂源備草料，其余的事情，讓他們自己cao心去吧。

    過了幾天，黃炎夏還真幫黃茂林打聽到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熟人，就是種了黃茂林田地的那一家。此人姓張，是張發(fā)財?shù)淖迨澹鲱^，黃茂林跟著張發(fā)財叫他五叔。張五叔能干，肯下力氣。趁著農(nóng)閑，他想多掙幾個油鹽錢。

    黃炎夏把風(fēng)聲一放出去，張五叔立刻來找黃炎夏。黃炎夏又把張五叔帶到黃茂林家里，這事情由兒子做主。

    黃茂林自然是信得過張五叔，但仍舊照著規(guī)矩，與張五叔簽了一份簡單的契書。一來規(guī)定張五叔不能在鎮(zhèn)子上賣豆腐。二來，張五叔的豆腐價格必須和黃家豆腐坊保持一致，不允許私自降價。當(dāng)然，你若能抬價是你自己的事情。第三，每天從黃家豆腐坊訂出去的豆腐，出了這個大門，能不能賣得出去就是你自己的事情。

    張五叔痛快地按下了手印，他怕自己干不好，先與黃茂林商議，“茂林，我剛開始干，甚都不懂，每天要的豆腐不多，也就在咱們大黃灣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br>
    黃茂林點(diǎn)頭，“這是自然的，五叔這才開始，你想要太多我也不會給你。倘若賣不出去，豈不是坑了你?！?/br>
    簽訂了契書之后，黃茂林又教了張五叔許多東西，比如一板豆腐大概有多重，一斤豆腐大概有多大一塊。當(dāng)天上午，黃茂林把張五叔留在自己家的倒座房里，讓他看著自己如何切豆腐，一文錢的豆腐大概有多大，一斤黃豆大概能換多少豆腐。

    最后，他還讓張五叔幫著賣了幾份豆腐。張五叔剛開始切不好，多切幾份后，漸漸也找到了一些感覺。

    第二天開始，張五叔上門定了兩小板水豆腐和十幾斤千豆腐，又加上十幾斤豆腐渣，能把這些全部賣出去，他也能掙個二三十文錢的差價。

    除了張五叔，另外還有一個人，是一位街坊的親戚，姓劉，有個外號叫劉麻子。

    黃茂林按照同樣的規(guī)矩與他簽訂契書，也教了他一上午。劉麻子比較機(jī)靈，一學(xué)就會。

    張五叔和劉麻子一起，二人剛開始干，訂的量少，黃炎夏仍舊每天自己出去賣豆腐。漸漸的，張劉二人干熟了，每天從黃家豆腐坊訂出去的豆腐越來越多，黃炎夏就漸漸減少自己的豆腐量。

    外面賣豆腐的活計輕松了，黃炎夏就開始在家里幫忙。每天早上他仍舊要過來磨豆腐，黃茂林怎么勸他都不聽。不過有黃炎夏在，做豆腐更快更好。小柱雖然勤快，畢竟年紀(jì)小，手藝也不行。如今家里每天需要大量的豆腐，還真少不了黃炎夏。

    幫兒子干活是黃炎夏如今最主要的事情，不干活他怎么好意思拿兩百文錢。雖然黃茂林有孝心，但他也不是那種自己能動卻全指望兒子的人。

    豆腐坊里的人越來越多，梅香就不大管豆腐的事情。她如今三天兩頭帶著郭家姑嫂做喜饃，還要回去給韓家榨油，剩下的時間就是打理家務(wù)事和帶慧哥兒。

    好在喜饃也不是天天做，榨油也不是天天去，梅香瞬間感覺自己比以前清閑了很多。

    一閑下來，梅香就喜歡琢磨事情。自從韓敬平去世以后，梅香的日子仿佛從來沒有閑下來過，她自己也適應(yīng)了這種忙碌的生活。

    現(xiàn)在忽然事情少了，梅香又想起很久以前的生活。

    天氣越來越暖和，梅香趁著閑功夫，給一家人都做了春衫。黃茂林的衣服好做，慧哥兒是男孩子，也不需要什么花樣。只有梅香自己的衣服，她這次花了大力氣。

    梅香買的紅色料子，挑了各色絲線，自己動手裁了一條裙子，在領(lǐng)口、袖口和裙擺上繡了許多石榴花。

    除了這條裙子，她還給自己做了兩件貼身穿的小衣。一件繡的梅花，一件繡的牡丹花。

    第一天穿上新小衣，睡午覺的時候被黃茂林發(fā)現(xiàn)了，他兩眼看得發(fā)直。

    以前梅香做小衣，為了節(jié)約時間，有個樣子就行了，很少花費(fèi)功夫在上面繡花。

    今日黃茂林頭一次看到這樣紅彤彤的小衣，上面繡滿了花朵。再看梅香烏發(fā)如云，香肩半裸，黃茂林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沒成親的時候，渾身燥熱的仿佛要炸開了一樣。

    他看了一眼旁邊睡熟的慧哥兒，伸手放下了帳子，不管不顧的撲了過去。

    梅香的衣服越做越好看，花樣越來越多。除了做衣裳，梅香還經(jīng)常和鎮(zhèn)上的娘子們討論發(fā)髻。以前梅香只是簡單的把頭發(fā)挽起來，或戴一朵花，或插一根銀簪子。

    最近她不知跟誰學(xué)的，什么靈蛇髻、飛天髻，看的黃茂林整日豆腐也不想做，只想在房里守著她。

    梅香剛開始還有些擔(dān)心，怕人家說她過日子不知儉省，做個衣裳這么費(fèi)事。

    黃茂林得知后夜里悄悄安撫她，“我掙銀子不就是給你們花的，你想買什么料子，只管去。這衣服做的真好看，再讓我看看?！?/br>
    說完，他又去摸梅香的小衣。

    梅香拍開他的手，“黑燈瞎火，哪里能看得見！”

    黃茂林伸手輕輕摸了摸，“閉上眼睛我也能看見，真好看！以后天天穿給我看！”

    梅香在黑暗中擰了他一把。

    十八歲的梅香，仿佛又變成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做衣裳、泡花茶、繡花梳頭，還在院子里移栽了一些花朵。梅香從老家院子里的梔子花樹上面折了一枝插在院子里的花池里，又移栽了一棵小桂花樹。

    梅香家的正房院子比較大，抄手游廊和中間的甬道把整個院子隔成一個田字形。田字形的東北角是小桂花樹，這和韓家老宅里的格局一樣。西北角是一個花池子，里面有一棵小梔子花樹，花池子內(nèi)沿種了一圈兒的小野菊花種子，早晚能冒出來。院子其他地方還移栽了雞冠花，垂花門附近種了幾棵竹子。

    明朗中途到梅香家來過一次，見到院子里的竹子，大加贊賞。

    梅香笑話他，“以前家里要是有竹子，我給你做衣裳就不用費(fèi)勁了，哪里還用什么花樣子?！?/br>
    明朗頓時笑了，“jiejie的日子越發(fā)灑脫了，反倒襯得我像個俗人。”

    黃茂林插話，“俗人也好，仙人也好，各有各的好?！?/br>
    除了捯飭這些花花朵朵，梅香近來又開始練習(xí)寫字。

    除了寫字，她還把以前讀過的書又撿起來讀。黃炎夏看到后覺得很奇怪，黃茂林告訴他這是讀給慧哥兒聽的。只要是為了孫子好，黃炎夏再沒有反對的。他也慶幸給兒子取了個讀書人家的女兒，看看，還沒進(jìn)學(xué)堂呢，他孫子就開始學(xué)認(rèn)字了！

    梅香這樣又是花又是樹又是竹子的，整日書不離手，倒又有了些以前韓家油坊大姑娘的樣子，區(qū)別是她多了個兒子，比以前個子高一些，身上多了一些少婦的俏麗和韻味。

    春日漸暖，黃茂林覺得梅香仿佛跟變了個人似的，但他真喜歡。每天白天，梅香穿著花裙子在屋子里繞來繞去，黃茂林的眼睛就粘在她身上。一到了晚上，黃茂林仿佛忘記了一天的疲憊，摟著梅香不斷索取。

    黃茂林不再是那個莽撞的少年，他漸漸懂得了如何取悅梅香，梅香因?yàn)樯^了孩子，也不再一味的害羞，夫妻二人每夜魚水之歡不斷，愈發(fā)恩愛和諧。

    葉氏見女兒和女婿近來濃情蜜意，也跟著高興。郭舅媽和郭二姨都是過來人，一看就明白，如今小兩口如膠似漆。

    郭舅媽還跟梅香開玩笑，“看樣子我們慧哥兒明年說不定就能有弟弟了。”

    梅香紅著臉嗔怪郭舅媽，“舅媽也是長輩，怎么打趣起我來了！”

    郭家姑嫂一起哈哈笑了。

    一瞬間仿佛就到了三月初，慧哥兒滿一周歲了。

    周歲是大事，說句不吉利的話，小孩子不到一歲，誰都不知道以后會如何。一歲是個坎兒，邁過這個坎兒，能養(yǎng)成的可能性就越大了。

    這是黃茂林和梅香的頭生長子，也是黃炎夏的長孫，周歲禮自然不能含糊。

    為了給兒子辦個像樣的周歲宴，梅香和黃茂林提前行動。

    梅香準(zhǔn)備了全套抓周用的東西，什么書本、紙筆、硯臺、大印各種各樣的東西，花花綠綠裝了一大盆。

    平安鎮(zhèn)的規(guī)矩，孩子滿周歲，父母要往親戚家送喜蛋。

    梅香家里如今只有十幾只雞，下的蛋也不多。她托周氏從韓家崗幫她買了兩百多個雞蛋。

    雞蛋拿回來以后，先全部煮熟，然后用紅色的顏料在雞蛋上面點(diǎn)一個紅點(diǎn)。

    這顏料是染小雞用的。春天時候，各家各戶都孵小雞養(yǎng)，為避免小雞弄混了，主婦們都在自家小雞身上染上顏色。有的人染在小雞頭頂，有的人染在小雞翅膀上，還有人染在小雞肚子上或者后背上。打眼一看，就能分辨的出哪些小雞是一家子出來的。

    梅香今年沒有孵小雞，家里還有十幾只雞，下的蛋也夠一家人吃。

    喜蛋準(zhǔn)備好了，梅香又做了一批喜饃。慧哥兒屬狗的，梅香做了一百多只小狗。

    這是梅香自己單獨(dú)做的，并未讓郭家姑嫂來幫忙。

    喜蛋和喜饃準(zhǔn)備好了后，三月初三下午，黃炎夏和黃茂林各自挑著擔(dān)子，往親戚家送喜蛋和喜饃，并邀請人家三月初五那一天來黃茂林家吃喜酒，慶賀慧哥兒滿周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