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同樣一怔，他伸手在謝景離的脊背上輕撫兩下，從他身后探出頭來，安撫道：“景離你別擔(dān)心，他若是能用哨聲逼我就范，何至于等到今天。他想要的是我為祁承軒解封，但若我沒猜錯，我身上那毒只能短暫控制我的行為，卻控制不了我的意識，他拿我沒辦法的。我說得沒錯吧？”

    江子煥被點出了破綻，卻也不慌，朗聲道：“武圣大人果真聰慧?！?/br>
    沈棠看了一眼江子煥身旁的楚零落，道：“你看似與魔教為伍，但從你將楚零落變成這幅模樣便可看出，你與魔教并非同心。就像你告訴景離的那樣，你的計劃便是讓我解封魔族，使落霞城坐實魔教匪徒之罪，進(jìn)而率領(lǐng)正道將其剿滅，對么？”

    江子煥斂眸未答，沈棠也沒想等他的回應(yīng)，接著道：“當(dāng)然，這不過是你計劃中的一小部分。若只是為了徹底覆滅魔教，你根本不需要做這么復(fù)雜的事情。你寫信逼我出山也好，費(fèi)盡心思嫁禍我也罷，這些事情看似是在幫助魔教，但實則是將我逼至無路可逃的境地。我很好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說，我對你而言，有何作用？”

    聽了沈棠的問話，江子煥輕撫手中的黑竹哨，緩緩道：“其實很簡單，還記得當(dāng)初那位墨幽谷的長老么？”

    “決明長老……”

    江子煥笑道：“決明長老因為修煉圣巫術(shù)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他煉制黑霧吸取精魂，甚至將你捉去試圖施展移魂之術(shù)，為己續(xù)命。你難道就不好奇，他是從何處得到圣巫術(shù)殘本的么？”

    “是你給他的？”

    “是我?！苯訜ǖ溃拔遗c景離幼年時曾不止一次跟隨師父前往墨幽谷，那圣巫術(shù)的殘本，便是我那時所得。我耗費(fèi)了數(shù)年才破解其中奧秘，但有決明長老走火入魔為先，我不敢輕易嘗試。因此……”

    “因此，你選擇利用決明？”

    江子煥輕蔑道：“有一就有二，始終覬覦圣巫術(shù)的決明，是最好的選擇不是么？我將圣巫殘本贈予他，并將這些年的收獲盡數(shù)告知。我告訴決明，圣巫術(shù)中有一項續(xù)命之術(shù)，只要找到一個適合的容器，取其魂魄，加以煉化，便能修復(fù)自身殘缺，甚至達(dá)到長生不老之功效。”

    沈棠眼眸微動，沉聲道：“你想要的就是這個？為求長生？”

    “長生？呵……”江子煥無聲的笑了笑，聲音輕啞，似是在壓制什么。

    一陣?yán)滹L(fēng)掠過，他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他用手捂著嘴，咳得撕心裂肺，直到有血從指縫中滲出。許久，江子煥方才從那陣咳嗽中緩和過來，他輕輕喘息幾聲，“我要長生做什么……”他低頭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掌心，又低聲道：“我此生不求富貴，不求榮耀，更不求超凡出世，我畢生所求，不過是與心中珍視之人安穩(wěn)渡過一生?？蔀槭裁?，這樣的要求于我而言都是奢求。呵，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過是活下去罷了……”

    謝景離喉頭干澀，啞聲道：“子煥……”

    江子煥嘆息道：“如你所見，景離，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br>
    “可你也不該……”

    江子煥道：“景離，這么多年，我費(fèi)盡心思想讓你忘記他，就是擔(dān)心有一天我們會走到今日的境地?？赡惴堑珱]有，反而越陷越深。景離啊，你始終不愿聽師兄的話?！?/br>
    謝景離還想再說什么，沈棠卻拉住他的手。沈棠低聲道：“子煥，我理解你的痛苦?？?，想要活下去，不該以危害他人性命為代價。”

    “你懂什么！”江子煥厲聲道，“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為了爭取時間，我不惜與白蓼風(fēng)交易，只因為他們能為我提供大量的靈力供我續(xù)命。魔教，當(dāng)初屠我江氏一族滿門，害我一身筋骨全碎，一生無法修習(xí)劍術(shù)的魔教。到頭來，我卻要向自己的仇人求助，你怎么可能明白這種感覺！”一貫溫文爾雅的男子如今近乎癲狂，似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稍稍平復(fù)，溫聲道，“不過沒關(guān)系，所有的事情，我會一件件完成。所有與魔教為伍之人，我都會一一除去。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確保自己能夠活著完成這些。”

    江子煥將黑竹哨置于唇邊，輕聲道：“沈棠，你說得不錯，這毒無法cao縱你的神識，因此我無法讓你為祁承軒解封。不過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改主意了。只要得到了你，就能獲得更多的時間，我可以慢慢和他們斗。你要怪，就怪你的圣巫之體。只有你，才能承受圣巫續(xù)命之術(shù)的強(qiáng)大力量?！?/br>
    尖銳的哨聲重新響起。那哨聲侵入身體，針刺般的痛苦從心臟蔓延開去。沈棠半跪下來，渾身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住手！”謝景離上前一步，卻被一道銀光攔住去路。

    楚零落站在他身前，目光冰冷空洞。

    哨聲暫歇，江子煥滿意地收回手，道：“絕魂丹能夠強(qiáng)健筋骨修為，讓人成為不敗之身。景離，很抱歉，但我不能讓你再來打擾我的計劃。上！”

    江子煥一聲令下，楚零落揮劍上前。他的筋骨經(jīng)由藥物強(qiáng)化，修為身法都有今非昔比的提升。楚零落招式狠烈兇殘，對上謝景離也絲毫不顯下風(fēng)，甚至將他步步逼退。二人纏斗在一起，很快退至樹林之中，隱去身影。

    謝景離被楚零落纏住，江子煥方才得以緩緩走向沈棠。后者半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江子煥在他身前站定，溫聲道：“這樣對你，我很抱歉。我會讓你沒有痛苦的死去，也算不負(fù)我們相識一場?！?/br>
    沈棠渾身仿佛被壓著一塊巨石，就連抬頭都無法做到。他目光垂下，卻在掠過前方草叢的時候，稍稍一亮。他分明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靈活的暗影閃過。

    沈棠內(nèi)心思忖片刻，低聲道：“你這么做，沒有考慮過凌忘淵的感受么？”

    江子煥頓了頓，悶聲道：“我顧不得這么多?！?/br>
    沈棠輕笑一聲，道：“江子煥，世人都道你心思縝密，算無遺策。不過這次，你卻算漏了一點……”

    江子煥道：“你說什么？”

    沈棠道：“你以為這七年，我當(dāng)真毫無準(zhǔn)備？”

    江子煥眉頭微皺，還未來得及說什么，樹林中驟然響起一陣蕭聲。江子煥渾身一震，臉上血色盡褪。這蕭聲他再熟悉不過，不是凌忘淵又能是誰！

    那蕭聲好似來自四面八方，黑暗的叢林中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響，似是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將他們包圍。

    江子煥轉(zhuǎn)頭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那蕭聲由遠(yuǎn)及近，江子煥的臉色也越發(fā)難看。一曲完畢，墨色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他手中握著的，是原本掛在江子煥腰間的那只玉簫。

    凌忘淵道：“子煥，我來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