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主角,這兩個字讓盛慕槐想起她有多久沒在舞臺上完完整整的表演一出戲了。 她坐直身體,堅定地說:“當然,我愿意?!?/br> “那么,你愿意成為我的主角嗎?” 黑暗中,只能看清凌勝樓身體的輪廓和他一雙極深邃的眼睛。 “嗯?” 盛慕槐心跳亂了節(jié)拍,又有些不大明了大師兄的意思,只從喉嚨里無意識擠出一個音節(jié)。 凌勝樓俯下身,極專注地說:“槐槐,我喜歡你?!?nbsp;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世界上什么了不得的珍寶。 “我們在舞臺上演過那么多次不同的角色,可是我生活里只想和你演一種角色。” “往后余生,我都會珍視你,愛護你,支持你,尊重你。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 “你愿意嗎?” 最后幾個字帶著些小心翼翼。 這些話如同狂風暴雨,把盛慕槐打懵了。她折扇擱在扶手上,心跳得快要從胸膛里蹦出來。 大師兄,凌勝樓,這樣一個傳奇而可供他人仰望的人,他和自己表白了嗎?好像——心里有點甜。 她雖然腦子發(fā)熱,還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那就……在一起吧?!?/br> 她嗓音帶著辛派花旦特有的甘潤清亮,微微顫抖,又仿佛混合了桂花的香氣,馥郁芬芳。 凌勝樓覺得心里涌起一股熱流,渾身連帶著呼吸都guntang。 他抱住她,將她緊緊圈在胸膛里,再次感受到她的柔軟和纖瘦。這樣小小的身體里卻總能散發(fā)出那么大的能量,每次看到她堅定地發(fā)著光,他都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直到再也挪不開目光。 凌勝樓低頭,guntang的唇炙誠而小心地落在盛慕槐的額頭,鼻尖,最后是嘴唇上。 他說:“說好了,不準反悔?!?/br> 盛慕槐在他懷里含笑舉起手:“駙馬爺,要我對蒼天盟誓愿嗎?” 他按下盛慕槐的手:“不要。但我如果負了你,就讓我黃沙蓋臉尸骨不全?!?/br> 作者有話要說: 對蒼天盟誓愿,黃沙蓋臉尸骨不全兩句,出自京劇《四郎探母》 521,就是要甜蜜蜜呀。 掌上紅的故事我以后可能也會寫一篇文,把清末民初的梨園行和三教九流也涉及一下(考據癖痛并快樂著)。書名叫做風流骨,具體情節(jié)沒想好。 大家感興趣可以點個預收。 第88章 兩人本來還可以再膩歪一下, 躺椅首先不干了,它承受不住雙人份的重量,往后翻倒。 凌勝樓本來可以用腰腹的力量迅速站起來, 可是他現(xiàn)在不愿意動,一只手掌墊在盛慕槐的腦后, 和她一起摔了下去。 兩人頭下腳上地跌在木質的椅背上,一上一下, 身體親密地貼在一起, 氣氛頓時變得過于曖昧起來。 “韻春, 咱們現(xiàn)在是該過去把他們分開還是回屋里去?” 李韻笙在門邊小聲而尷尬地問。 剛才兩人要進院子,正好撞見兩個小輩在互訴衷情,就停住了腳步。剛剛還為他們欣慰開心,沒想到現(xiàn)在的年輕人進展是真的快。 “兩個孩子都多大了,咱們別打擾他們了。” 辛韻春輕聲說:“還是快回去吧。” 兩人都有了種當年在科班趁師父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再溜回來的感覺,躡手躡腳地關上了門。 “你快起來!” 椅背上,盛慕槐紅著臉推凌勝樓的肩膀。 這個人的身體硬邦邦的,雖然沒把全身重量壓她身上, 還是重死了。 凌勝樓感覺到身下那一片柔軟,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就要不受控制的膨脹起來。他不自在地撐住椅背一下躍起,把盛慕槐也拉了起來。 盛慕槐站好,說:“時間不早了, 我要睡覺去了。” 凌勝樓牽住她的手:“我送你回房間。” 于是兩人就像小學生一樣,一個把另一個送到門口,到了門口又不走, 還牽著手非要說話,直到爺爺走到客廳里來看了他們一眼,盛慕槐才趕緊放開手進了房間。 *** 電影拍攝結束了,盛慕槐該回青年團報道。 誰知道回單位第一天,就撞上開會,會上還被副書記點名批評: “我們一些年輕同志沒有把心思專注在弘揚京劇這個偉大的文化遺產上,一心向那些低俗的、能賺錢的產業(yè)靠攏。比如說盛慕槐,你去拍個電影,就能連續(xù)七八天都不來劇團露面,你心里到底有沒有咱們團?拿了工資就要有責任心,你知道多少年輕人畢業(yè),擠破頭都進不來咱們團嗎?” 盛慕槐平常都不和副書記爭辯,但這次她站起來了: “副書記還有全體參會成員,我想我有幾個點要說明和澄清。 第一,我參與電影拍攝是征得了團里領導的同意和支持的,并不是我個人行為。 第二,電影作為一種新型的文化娛樂方式,并不是低俗產業(yè),而且這部電影與京劇有關,能夠起到弘揚京劇的作用。 第三,我是一名京劇演員,可以問問全團的人,誰有我在排練廳練習的時間多?我這樣拼命,不是為自己出名,是為了不辜負每一次演出和舞臺。如果您說我水平不夠,那我想當初我獲得的全國金獎就是我有足夠水平的證明。 反倒是您,副書記。您根本就不懂京劇,卻要插手劇目的創(chuàng)排、舞美、角色安排,你也不想想你這樣外行指揮內行,毀了多少舞臺了?您主推的那些新劇目都是別人看過一次就再也不想看第二次的東西。沒有責任心的人是演員還是您?” “盛慕槐,你怎么可以這樣說領導?你是什么東西?” 團里包括團長誰對副書記不是客客氣氣的,他第一次這樣被人當面懟,氣得光頭都發(fā)紅了。 “您有錯就說不得嗎?演員誰都怕被穿小鞋,都怕上不了舞臺,所以從來沒有人敢直接給你意見。但恕我直言——” 她環(huán)顧了一圈被她的直接發(fā)言震撼到了的所有團員,“再這樣下去,溫水煮青蛙,咱們這個團的觀眾只會越來越少,最后就是在現(xiàn)代化浪潮下茍延殘喘?!?/br> “盛慕槐你不就是嫉妒嗎?說那么多,就是因為自己沒有舞臺!” 趙玉壺要為她叔叔撐腰,尖利地開口。 “就比如說像她這樣的演員——” 盛慕槐轉向趙玉壺,然后再看向大家:“大家心里都清楚,她真的能夠撐起主角嗎?大家苦練這么多年技藝,卻不能像觀眾展示,反而要為他人作嫁衣裳,你們真的心甘情愿嗎?這種犧牲是值得的嗎?” 她的問題像一個個釘子,釘在了許多演員的心里。 好些有真材實料,卻因為站錯隊或者不善經營人際關系等等原因而沒有舞臺的演員心中都有了波動。還有脾氣直一點的人贊同的點頭。 “盛慕槐,你今天要造反嗎?” 副書記一拍桌子,瞪著眼睛問。 “您又不是皇帝,造反從何談起?” 盛慕槐平靜地笑笑。 她說:“您也放心,您再也不能給我穿小鞋了,因為從今天開始,我就辭職了!” 她說完以后,從包里拿出辭職信,遞給了團長。 她和團長的關系其實還可以,但是青年團的情況特殊,這個前幾年才入職的新團長也和副書記有關系,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了。 遞完辭呈,盛慕槐轉身離開。 會場響起了嗡嗡地議論聲,副書記看情況不對,立刻宣布散會,不準人在會議室逗留。 柳青青是知道盛慕槐和凌勝樓的打算的,同幾個和盛慕槐關系不錯而又不那么怕副書記勢力的演員一起把盛慕槐送到了青年團的門口。 盛慕槐在沒人時低聲對柳青青說:“青青,我跟你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br> 柳青青點頭:“我會的。” 正在和幾個演員說話,趙玉壺趕了過來,站在她面前冷笑:“電影還沒上映,你就把自己后路給截了,連體制內的工作都不要,真是蠢!你今天走了,別回頭沒飯的時候又回來哭啊。” 盛慕槐說:“那就不勞你這個小丫環(huán)費心了?!?/br> 在這時,門外傳來剎車聲。一個演員往外看了眼,驚奇地說:“有輛大奔停到咱們院子外了!咦,上面還有人下來了,真是來找咱們的?!?/br> 凌勝樓走進了院子。他身高腿長,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襯衣和牛仔褲,臉上還戴著一副開車遮陽的黑色墨鏡,氣場十分強大。 大家都立在原地,紛紛猜測他的身份。 柳青青最先叫人:“凌哥好。” 凌勝樓朝他們走來,將墨鏡摘下露出了英氣逼人的五官。和柳青青打完招呼,他上前去拉住盛慕槐的手:“槐槐我們走吧,我接你去看太平園和鼎成豐改得怎么樣了。” 盛慕槐點頭。她無視了趙玉壺,和另外幾個演員告別,坐上了院子外那輛大奔。 趙玉壺臉有了一絲扭曲,心里酸水直泛,卻還是憋出一個嘲諷的笑:“我說怎么突然辭職了,原來是傍了大款了?!?/br> 柳青青看不過,說:“人家是從小就認識一起在戲班長大的青梅竹馬,少在背后嚼舌根了?!?/br> 趙玉壺一聽這話火氣就點燃了,盛慕槐辭職了,你可還沒有。她說:“怎么,你也想學她來撒潑罵人啊?人家是找到了靠山,你有什么?老家?guī)讉€等你接濟的窮親戚??” “趙玉壺,你別太過分了!” 梅派青衣包月說。 柳青青沒再搭理趙玉壺,盛慕槐的話還在她耳邊回響,她心里那個離開的主意也逐漸堅定下來。 *** 盛慕槐辭職了,卻更忙了。 一來是要鳳山現(xiàn)在缺人,她要去找能夠加入鳳山或者可以合作的演員;二來要和凌勝樓一起去cao心太平園和鼎成豐的改造工作,盡量讓他們既保留原來的風味,又變得更加舒適和現(xiàn)代化;三來要和團里的于笑蘭、王二麻他們一起練戲,幫助他們恢復基本功。 這樣忙得連戀愛都是在監(jiān)工、練功的時候一起進行的了。 沒過兩個月,柳青青約盛慕槐出來,告訴她自己已經決定了,要辭職加入鳳山。 她說這些年攢下的一些積蓄,一大半都寄給父母了,現(xiàn)在自己弟弟也中專畢業(yè)了,有了穩(wěn)定工作,她身上的負擔沒那么大,總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了。 盛慕槐喜出望外。柳青青的加入可給鳳山添了一員大將,她的武戲功底非常強,武旦為主的戲都不在話下,《樊江關》是她的一絕,絕對能吸引觀眾的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男旦》也決定用盛慕槐為榮泠春的唱戲的片段配音。雖然榮泠春是個乾旦,用坤旦配音總是會有些細微的差別。 這是胡子陽綜合考慮了許多因素的結果:國內現(xiàn)在沒有新生代的乾旦,而老一輩嗓子也不似當年;再說要說唱辛派戲,還有誰比盛慕槐唱的更地道有感覺呢? 為辛韻春原型配音的也只能是他的弟子盛慕槐。 胡子陽其實也考慮過盛慕槐的爺爺,但先不說老先生愿不愿意,他還是認為年輕的榮泠春需要年輕的盛慕槐來配,而只保留盛春最后那一段演唱更有沖擊力。 盛慕槐便抽出了三天去把配音工作完成了。胡子陽告訴她,《男旦》12月就能剪輯制作完,明年春節(jié)后在香港上映,但什么時候能在內地過審還是個未知數。 “但是勝樓在京城圈子里有人脈,看他怎樣運作吧?!?/br> *** 盛慕槐在報紙上發(fā)了鳳山尋找演員的廣告,又通過校友圈子把消息散播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很多回應。 現(xiàn)在京劇市場很小,很多市一級劇團的現(xiàn)狀都極其慘淡,不少有潛力的青年演員連續(xù)幾個月都沒有舞臺,甚至不得不辭職打工。 而鳳山在首都,有自己的劇場,工資待遇很好,還包吃住,簡直是夢里才有的機會。 鳳山的人一起篩選,花了三天專門面試,錄取了十五位有天賦、有潛力、能吃苦的演員,將他們安頓在原鼎成豐的四合院里。 現(xiàn)在鳳山的新班子算是徹底組建起來了。 大家一起討論起鳳山該什么時候開張,該怎么宣傳的問題。 盛慕槐說:“我是這樣想的,我們應該花起碼三個月的時間好好磨合與提升,把首演的戲做到完美再演出。這樣才能一炮打響鳳山的名聲。” “明年《男旦》也要上映了,這對鳳山是個很好的宣傳機會。我們要和媒體多合作,把觀眾的視線先都吸引到鳳山來,然后再用我們的內容留住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