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盛慕槐一口答應(yīng)。 穿著風(fēng)衣走在大街上,盛慕槐覺得自己的時髦值簡直突破了80年代的極限。 下了公交車,她一邊往人藝的劇場走,一邊嘴里念叨著“時尚時尚最時尚,我的小風(fēng)衣……” 一抬頭,忽然看見池世秋正對著自己笑,他身邊是范玉薇和她的先生,三個人穿得一個比一個時髦。 盛慕槐:…… 作者有話要說: 【震驚!辛韻春獨家《小上墳》后臺照泄露,辛派戲迷朋友們都看瘋啦!】 為了感謝小天使們,順便彌補小天使們的遺憾,我請畫手大大畫了一張爺爺穿《小上墳》戲服,在后臺的插圖,放在了我的微博上,就當(dāng)送給小天使們的禮物~大家只要不商用就好。 當(dāng)然啦,一千個人心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想具象化爺爺形象,影響自己腦補的小天使就別看啦。 微博名在文案上哈。 第52章 范玉薇向盛慕槐介紹:“這是我的先生秦嘉玉, 這是我鄰居家孩子池世秋,你們已經(jīng)見過了?!?/br> 秦嘉玉穿了一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一件剪裁合身的西裝外套,下面是牛仔褲, 雖然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了,卻不減魅力, 身姿仍然高大。 他和盛慕槐握手,笑著說:“總是在家聽玉薇提起你, 還說你這孩子太瘦了, 要好好吃東西。以后你來家里學(xué)戲, 我做小羊排給你們兩吃?!?/br> “我先生西餐做的特別好。” 范玉薇幸福地笑。 盛慕槐跟范玉薇夫妻聊了一會兒天,池世秋一直在旁邊禮貌地聽著,沒有插話。 過了一會,范玉薇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推池世秋:“光聽我們說了,你們兩個小輩多熟悉熟悉。秋秋,你是男孩,多和槐槐聊聊天, 以后在臺上說不定還有合作吶?!?/br> 說完她挽著先生的手往劇院里面走。 盛慕槐和池世秋就落在了后面。 池世秋朝她笑笑說:“你今天穿得很時尚。” 盛慕槐:……您剛剛是不是聽到我念叨的話了,一定聽到了吧??? 池世秋見盛慕槐有些窘的樣子,岔開話題,談?wù)撈饘⒁吹脑拕恚骸袄仙嵯壬选恫桊^》寫得非常好, 你一定會喜歡這出話劇的。” 盛慕槐說:“嗯,我讀過,印象最深的就是‘莫談國事’的紙條和‘我愛咱們的國呀, 可是誰愛我呢?!?/br> 當(dāng)年她躲在高中宿舍被窩里,用手機的光半夜看書,讀到這句心頭猛然一酸。 老舍先生的書就是這樣,歡樂平實里又冷不丁地戳人。 沒想到池世秋也是個老舍書迷,兩個人從《四世同堂》、《正紅旗下》聊到了《龍須溝》,直到劇場的燈光暗了,他們才安靜下來。 演到半場,池世秋無意中側(cè)頭,就看見盛慕槐認(rèn)真看戲的側(cè)臉,長睫毛顫顫巍巍,似乎還掛著一滴淚。 他下意識想幫她擦掉,又按捺住了這種沖動。 兩個半小時候,四人從劇場走出來,一時都無言。 范玉薇說:“當(dāng)年老舍先生為我們首都戲校創(chuàng)辦也出了大力的,咱們該為又能看到先生的作品而開心才對。這樣吧,王府井大街離這不遠(yuǎn),咱們?nèi)|來順涮羊rou吧!” 大冷天里吃涮羊rou,簡直了。想到原來冬天和大學(xué)宿友的快樂時光,盛慕槐的腳步都加快了一些。 還是熟悉的老門臉,走進(jìn)去,身上立刻暖和起來。一個個銅鍋里升騰起帶著羊湯香的蒸汽,打眼兒一看,鍋旁還有干爆羊rou、烤羊腿、羊rou串之類的硬菜。 他們很幸運,還剩最后一張桌子。范玉薇負(fù)責(zé)點菜,池世秋替所有人調(diào)調(diào)料。 等銅鍋和羊rou陸續(xù)上來以后,范玉薇說:“槐槐,你多吃點。秋秋,你示范一次給槐槐看。” 盛慕槐剛想說自己會涮rou,池世秋已經(jīng)替她夾了一筷子。 他的手很白,骨節(jié)分明,但盛慕槐的眼睛只顧著盯銅鍋里的羊rou了。 鮮嫩薄軟的羊rou在guntang的清湯翻滾,十幾秒后撈出來,原本的鮮紅已經(jīng)變成了淺褐色,羊rou周圍還嵌著肥美的白邊兒。 把羊rou現(xiàn)在麻醬、香油、醬油、韭菜花里滾一遭,再放進(jìn)嘴里,所有食材的層次在味蕾各個部位展開、融合,交匯成了奇妙的樂章,鮮得讓人恨不得把舌頭給吃掉。 “好吃嗎?” 池世秋看盛慕槐一臉沉醉的模樣,忍俊不禁地問道。 “太好吃了。” 別說盛慕槐,就連一向溫潤的池世秋也吃了不少羊rou,最后連淡粉色的嘴唇都變紅了。 “下周六來我家,我讓你師公給你做好吃的?!?nbsp;看盛慕槐這么喜歡吃,分別時范玉薇對盛慕槐說。 盛慕槐都有些愧疚了,自己在范玉薇的心里是不是變成個徹頭徹尾的吃貨了?她明明是要跟范玉薇學(xué)戲的! 不過小羊排真的會很好吃吧…… 帶著四套煎餅果子回到宿舍,大家紛紛圍上來,每人分了一個,問今天和準(zhǔn)師父出去怎么樣。 等聽到池世秋竟然也來了,還坐在盛慕槐身邊看話劇,三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激動起來,說盛慕槐再努把力,說不定以后成為池家兒媳婦兒,那就一飛沖天,婚姻、事業(yè)兩牢靠了。 盛慕槐笑著搖搖頭:“當(dāng)范玉薇的弟子還不夠牛嗎,干嘛還要當(dāng)池家媳婦,讓池家來給我冠名。不管怎么說,如果自己沒有本事,那抱哪根大腿也沒用?!?/br> 唐姣咬了一口煎餅果子:“槐槐,你還是太年輕。你想想,你有實力沒人脈能行嗎?沒年那么多人從戲曲學(xué)校畢業(yè),有幾個人能分到那些大團(tuán)里去的?再說了,你當(dāng)演員還能當(dāng)一輩子?去當(dāng)池家姑奶奶不好的多。要是池帥要我,我立刻打包袱走人!” “你就是嘴上說說,我看你才不會走呢。” 盛慕槐了解唐姣,她也就是打打嘴炮厲害。 唐姣說:“池世秋要是長得肥頭大耳,他爹是世界首富也不行,不過如果是池帥,就沖著那張臉,他就是在天橋賣藝我也不虧呀!槐槐,你沒開竅!” 她這番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唐姣要是晚生二十年,一定是個專注顏值的追星女孩。 盛慕槐想,池老板的顏值也確實是有目共睹,要不然也不會三十年后還有人為他癡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墻。說起來大師兄的長相不輸給池世秋,京劇上的硬功夫更是沒得說,為什么后來卻完全沒有聽說過這么一個人呢?是因為鳳山一直都局限在槐上鎮(zhèn)周邊,還是他中途改了行? 盛慕槐皺了眉。 *** 在離拜師宴還有兩天的時候,于學(xué)鵬來到了首都。 盛慕槐獲得了批準(zhǔn),可以從學(xué)校里出來接人。 在首都火車站她接到了于學(xué)鵬,他和半年前沒什么變化,還穿著那件去年的舊夾克,帶著頂灰撲撲的帽子。 “小丫頭長高了!”他見到盛慕槐臉上都是喜色,把一大包零食遞給她:“這是咱們戲班里的人給你和青蓉準(zhǔn)備的零食,你梅姨往里面又塞了好多自己腌的醬菜,說你們兩個都喜歡吃?!?/br> 盛慕槐接過來一掂量,笑著說:“再過一個月我們也就回家了,您還拿這么老多東西來干什么,怪沉的?!?/br> “又不是給你們兩的,你梅姨特意叮囑了,要你們拿去分給宿舍的同學(xué)?!?/br> 盛慕槐打開袋子一看,里面有柿餅,糖糕,蘭花豆……雖然不值錢,卻都是她和周青蓉喜歡吃的東西。 盛慕槐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告訴于學(xué)鵬周青蓉因為宿舍同學(xué)的欺凌,搬到單間的事兒。周青蓉自尊心其實很強,她不喜歡聽別人說她過得不好。 “丫頭,你說拜師宴那天我穿中山裝可以吧?這首都可是京戲的發(fā)源地,那么多名角兒前輩在,我可也得給你掙面子啊?!?nbsp;于學(xué)鵬說。 盛慕槐說:“班主,您這么說可折煞我了,是我得給您掙面子呢。再說了,您那身中山裝穿上去可精神了,說不定到時候人家以為您是錢韻風(fēng)、李玄老的師弟呢!” 錢韻風(fēng)和李玄都是已知會出席的知名老生。 于學(xué)鵬擺擺手:“還那么貧。得了,你也別跟我多待,趕緊回學(xué)校去別耽誤功課。你們拜師宴是在裕泰園吧?把地址寫好給我,過兩天我自己過去?!?/br> “那哪成呢?我先送您去賓館,一會兒范校長和李韻笙校長都要請您吃飯呢,您知道的,李韻笙校長是我的保薦人,他老人家很想見您一面?!?/br> 于學(xué)鵬立刻嚴(yán)肅起來:“李老想見我?那我得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br> 等把于學(xué)鵬送到賓館,讓他放好行李,看時間差不多了,盛慕槐帶他來到了李韻笙和范玉薇請客的餐廳。 這是一家老字號,專門經(jīng)營首都特色菜,裝潢也走得是宮廷風(fēng),兩個大紅柱子和明黃色的琉璃瓦讓于學(xué)鵬心里發(fā)虛,一想到進(jìn)去后有兩個名角兒再等著自己,心里就十分忐忑。 但跟李韻笙和范玉薇見面以后,于學(xué)鵬才發(fā)現(xiàn),這二位真是一點兒也沒有名角的架子,對他十分熱情,李韻笙還給他介紹起每道菜來,熱情地勸他多吃點兒。 聊了一會兒,李韻笙問起了鳳山的現(xiàn)狀。 于學(xué)鵬說:“現(xiàn)在鄉(xiāng)里的戲班子確實不如前兩年了,大家娛樂方式多了,更喜歡看唱歌跳舞的新鮮玩意兒,我知道的好幾個業(yè)余戲班子都解散了。不過咱們鳳山前幾年打出了點名頭,還沒受太大的影響。這都多虧了戲班子的一個老師父和這丫頭的爺爺,他二位從舊社會過來的,懂得戲碼多,總能從舊箱籠里翻出新篇,咱們鳳山的戲也還算吸引人?!?/br> “怎么,慕槐的爺爺也會唱戲?” 李韻笙問。 盛慕槐心里咯噔一聲,糟了,沒想到李老竟然會問于學(xué)鵬關(guān)于爺爺?shù)膯栴}。 于學(xué)鵬說:“他還會拉胡琴,還教槐槐呢,不過他自己倒是不喜歡唱,我沒聽過他開幾次口。” “慕槐是不是還去臨縣學(xué)過戲?” 李韻笙問。 “臨縣?” 于學(xué)鵬迷惑地看向盛慕槐。 盛慕槐都快要急死了。要是班主一口否認(rèn)自己去過臨縣,然后說她會的那些戲都是爺爺教的,那可不就大露餡了嗎?可她又不能和班主明說,甚至不能做出大動作來,只能盡量用眼神傳遞信息,簡直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 見于學(xué)鵬沒回答,李韻笙看向盛慕槐:“不是在臨縣嗎?” 盛慕槐剛想接口,于學(xué)鵬就說:“是去過臨縣,不過后來就沒去了,這不是來首都學(xué)戲了嗎?” 他遲疑了一下問:“李校長,是不是慕槐在臨縣學(xué)的戲不合規(guī)矩?” “那不是,您別多想。我就想問問,您認(rèn)不認(rèn)識慕槐在臨縣的師父,就是教她辛派戲的師父。您知道他后來搬到哪里去了?” 于學(xué)鵬搖頭:“這個我還真不清楚。聽您這意思是想找到他?” 李韻笙說是。 于學(xué)鵬說:“雖然我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但是臨縣我也熟,哪天您來了只要通知我一聲,我一定盡地主之誼款待您,盡力幫忙?!?/br> “那就勞煩您了。也是我不客氣,但我真是很著急要找到他。如果您哪天知道了他的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nbsp;李韻笙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片,將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上面遞給了于學(xué)鵬。 于學(xué)鵬沒想到來一趟首都竟然能收到這樣泰斗級人物的聯(lián)系方式,連忙畢恭畢敬地收下,折好放在口袋里。 等離開餐廳,只剩下于學(xué)鵬和盛慕槐兩人的時候,盛慕槐心里就像有十五個吊籃打水,七上八下,總覺得于學(xué)鵬該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撒謊,臨縣又是怎么回事。 但于學(xué)鵬一直沒有提,反而跟她聊些毫不相關(guān)的事,直到他都已經(jīng)進(jìn)賓館大廳了,才忽然回過頭說:“槐槐,你是不想讓李老知道是你爺爺教了你那些辛派劇目,才編了個臨縣出來?” 盛慕槐吃了一驚,沒想到班主已經(jīng)把這前因后果都理出來了。 于學(xué)鵬又說:“看這架勢,李韻笙應(yīng)該認(rèn)識你爺爺,他那么著急想找到臨縣的師父,該不會,你爺爺就是他師弟辛韻春吧?” 盛慕槐眼睛張大,班主也太通透了。 老實說爺爺?shù)纳矸菰邙P山雖然是個謎,但大家不是沒有猜測方向的。畢竟?fàn)敔敃敲炊嘈僚商赜械膭∧?,又教的那么好,自然不是普通的一個江湖老頭兒。 但大家也有默契地一直沒有問過他。 現(xiàn)在李韻笙的疑問把覆蓋在真相上的這層朦朧面紗挑開,攤在兩人面前的只剩下赤裸裸的事實。 盛慕槐發(fā)現(xiàn)自己沒辦法否認(rèn)。 于學(xué)鵬擺擺手,示意盛慕槐不用說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說漏嘴的。” 他也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自然更能體會到盛春的心理。李韻笙他們留在首都,是人人尊敬的老藝術(shù)家,辛韻春卻在他們這種鄉(xiāng)下戲班子里拉琴,原來還是個看大門兒撿垃圾的,這樣的重逢對于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的辛韻春來說,確實太慘淡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