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十二只羽翼，更加寬大，也更加華麗。

    瑞德怔怔地看著加百列身后寬大的羽翼，新生的羽毛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然而，加百列卻捂住了頭，眉頭緊皺，痛苦地呻吟起來。

    風(fēng)吹動的聲音，水流淌的聲音，土地呼吸的聲音，火燃燒的聲音，慘叫聲，呻吟聲，哭泣聲，嬉笑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紛亂吵雜。

    有人在他耳邊輕喃，訴說著世界的生老病死，誕生與毀滅。

    有人在他耳邊低訴，描述著世間生靈的美好與丑惡，所行的善與惡。

    太多太多的聲音，充斥在他的腦子里，漲得他腦袋好像要炸裂一樣。

    “加百列，加百列！”

    瑞德被加百列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他驚慌失措地扶住了加百列的頭，急急地喚著他的名字。

    瑞德的聲音匯入無數(shù)聲音的洪流，穿過了加百列竭力豎起的屏障，在他心底響起。

    “斯、斯潘……”加百列有些含混地吐出這個名字，他用力地眨了兩下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面容卻在他的視線中變得模糊。

    他看到了無數(shù)的線條充斥著眼前的世界。

    太亂了，太……亂……了……

    加百列下意識將目光凝聚在其中一條線條上。

    柔和的棕色。

    然后，他周圍的景物飛快地后移，他看到了一個人類的一生。

    從呱呱墜地到牙牙學(xué)語，從一個小小的棕發(fā)團(tuán)子長成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書呆子少年。

    父母早早地離異，寂寞的小小少年，被第一次心生愛慕的女生騙到了球場扒光了衣服，大肆嘲笑，但這一次，卻沒有一個天使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睜開眼睛，將這個少年攬在他的羽翼之下。

    惡劣的校園暴行卻在十幾個人互相包庇之下變成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哪怕他很快就選擇畢業(yè)，并進(jìn)入加州理工學(xué)院上學(xué)，僅用了四年就修完了數(shù)學(xué)博士學(xué)位，取得了別人一生都未必能夠企及的成就，但傷痕已經(jīng)留在了他的心底。

    父親在離開后就再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而隨著母親病情的加重，他不得不將她送入了療養(yǎng)院中。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因為戴安娜的病情讓她自己的生活無法自理，但他仍是愧疚，甚至不敢去見她。

    二十二歲選擇畢業(yè)，帶著一身學(xué)術(shù)的光環(huán)報考了FBI學(xué)院，以特招的身份成了一位資深探員的助手，進(jìn)入了FBI行為分析小組。

    在那里，他交到了友善的朋友，得到了珍貴的友誼。可他依舊是寂寞的，因為沒有人能夠走進(jìn)他的內(nèi)心。

    直到梅芙·多諾萬出現(xiàn)。

    “加百列??！”瑞德失聲尖叫，他看到加百列目眥欲裂地瞪著鎏金色的眼瞳，他似乎在看向他，又像是正在看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

    金色的鮮血自眼瞼蜿蜒而下。

    加百列倏地閉上了眼睛，強(qiáng)自中止自己的力量。

    他的力量失控了。

    他又一次被迫聆聽世界的聲音，觀看世界的命運。只是，這一次，沒有一位創(chuàng)世神言出法隨，令他勿看勿聽。

    但加百列卻顧不上那么多。

    他用力地抱住眼前的瑞德，一字一句：“斯潘，你是我……”的。

    話還沒有說完，四面八方傳來的壓迫力就讓熾天使聲音一滯，不得已逃回了瑞德的精神世界之中。

    與此同時，棕發(fā)棕眸的少年消失在地下的祭壇之中。

    1993年，熟悉的臥室之中，沉睡的少年緊閉的眼眸動了動，透明的淚水順著眼角淌下。

    瑞德手足無措地抱住加百列，周圍的精神世界正在崩塌。

    或者說，屬于加百列的一切正在崩塌。

    加百列不甘心地握住瑞德的手腕，死死地盯著眼眸含淚的少年。

    他的眼耳口鼻不斷沁出鮮血，他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讓自己的目光注視于他的人類，讓他的耳朵只聆聽他的聲音。但整個世界的一切，仍是不斷突破壁壘，浸染他的精神。

    他不停地堅持著，卻不得不在瑞德含淚的眼眸下，無奈地慢慢道：“斯潘，看來我……需要睡一覺了……”

    瑞德當(dāng)然不會認(rèn)為加百列口中的睡一覺就是簡單地睡一個晚上。他想起很久以前加百列告訴他，他因為重傷曾在瑞德的靈魂中沉睡了十二年。

    瑞德的手指顫抖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加百列臉上的血跡，艱難地問道：“只睡一覺……就會沒事的……對嗎？”

    “沒錯?！奔影倭兄敝钡乜聪蛉鸬拢蛔忠痪?，“我會沒事?！?/br>
    他的目光開始渙散，喃喃著道：“我就睡在斯潘的靈魂深處……我一直都在……”

    “……不要太久，一定不要太久?！比鸬屡ψ屪约旱穆曇糇兊幂p快起來，他不想到了這個時候還讓加百列擔(dān)心?？稍绞桥?，他的聲音越抖得厲害，到了最后，他的話幾乎不能成句。

    “老了……否則，我老得……你不認(rèn)識了?！?/br>
    加百列輕笑一聲，他的眼眸漸漸闔起，喃喃：“那斯潘一定是最好看的老頭子了……我怎么可能認(rèn)不出我的斯潘?！?/br>
    握住瑞德的手指倏地攥緊，那是加百列強(qiáng)自想要自控的情緒。

    他不甘心，這是天使的珍寶，如果不時時刻刻地看著，他如何能夠安心！

    可力量在失控，現(xiàn)在只是在浸染他的精神，萬一失控到了斯潘那邊，讓他也跟著聽到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糟糕了。

    還有他之前看到的那條命運線……

    加百列倏地睜開了眼睛，鎏金色的眸子看向瑞德，眼白處血絲遍布，而眼眸卻幽深至極。

    瑞德微微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