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也漸漸冷了下來，不暢的呼吸，微開啟的唇，嘴里感覺到了苦澀。柔軟的地方開始被心中破開的大洞冰凍，果然，是不能愛的。

    幸得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日，運(yùn)起內(nèi)息，想要把身上這人震開，喉嚨處卻忽地松了。君笑睜開眼，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極痛苦的眸子，黑如點(diǎn)漆的深色之中滿是凄楚，一雙手顫抖著，卻松開了扼制。步吟聲音低低響著，語聲嘶?。骸澳恪愕降滓以趺醋?！”

    君笑愕然，眼睜睜看著步吟：“什么怎么做？”

    “告訴我你怎么才能把我曾經(jīng)的錯(cuò)待忘記，告訴我你如何才能不這么折磨我……”步吟雙手緊緊抓住被子，頭垂著，長長的黑發(fā)落在君笑臉側(cè)，有些柔軟的觸感，“我很難過很難過，笑，我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死了。為什么你就是不能原諒我，我當(dāng)初是做錯(cuò)了，我已經(jīng)后悔了而且也盡力彌補(bǔ)，你到底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原諒我？你分明就是喜歡我假扮的林悠然的，為什么就不能放下往日，來接受我呢？為什么要娶妻，你愛她絕不如愛我，你分明就是故意折磨我——”

    君笑臉色微變，眼神也變得愈發(fā)冰冷，步吟卻沒多加留神，繼續(xù)說著：“我知你惱我，其實(shí)你怎么折磨，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但你要娶妻，卻是決不可以。你氣我怨我，怎樣待我也都可以，可娶了妻，你我就難再有挽回余地，君笑你清楚么……”

    “你當(dāng)我是什么？”君笑忍不住冷冷開口道，“原來你竟當(dāng)我只是跟你慪氣？原來在你心中你我只是情人爭執(zhí)？你當(dāng)我在使性子故意為難你？沈步吟，你好……”他咬住唇，氣惱涌上腦中，臉本來有幾分蒼白，現(xiàn)下卻紅潤起來。

    他竟然還是不明白，自己是絕不愿與他再有什么糾葛的，因?yàn)橐豢拷銜砼懦猓词怪肋@人心意，身體和心還是排斥。

    原諒，其實(shí)到了如今，還有什么怨恨？不是不能原諒，只是……不能重來。畢竟他是沈步吟，而不是那曾素不相識的林悠然。

    有些事情，發(fā)生過就不能回頭。誰會愛上強(qiáng)暴過自己的人？就算能原諒，但真能夠當(dāng)作傾心戀人去愛么？也許有些人能做到，但總有些人做不到。

    君笑做不到。這張臉曾是多久的夢魘，即使換上了曾經(jīng)喜歡過的人的神情，還是難以面對。適才步吟并沒有憤怒到底，他畢竟還是放開了他脖頸，步吟變了，君笑也感覺得出來。然而還是不行。

    君笑側(cè)過臉，俊朗的側(cè)面隱在黑暗中，讓本來就在擔(dān)憂的步吟忐忑起來：“笑，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只是覺得很難受……笑，難道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一起的日子了么？我把林悠然踢走，你再拿我當(dāng)他好不好？就當(dāng)你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假扮他一般，就當(dāng)……就當(dāng)陪在你身邊的人一直是林悠然，是那個(gè)會纏著你會吃醋有的時(shí)候兇暴有的時(shí)候溫柔……卻從來沒傷害過你的林悠然好不好？”

    已經(jīng)是及至的委屈，君笑卻只是搖頭：“靖王爺，請您不要妄語?！?/br>
    委屈全涌上來，步吟終于忍不住，咬緊牙關(guān)，黑亮的眼底有淚光浮上。撐著床的手一松，他覆在君笑身上，唇在他耳邊念著：“好……我是胡說是妄語，我那般愛你，你卻將我心意都作虛妄！楚君笑，你心中沒有我，因此能夠這樣對我，我——”

    他看著君笑，怔怔落下淚來，良久的想望原來是空，他畢竟還是挽不回他。他怎能這樣殘忍，怎能這樣完全無動于衷？站起身向外走去，背影極是寂寥。將要走到帳門，卻又回身幾步跑回床邊，半跪在床前去抱住君笑：“笑，我求你，不要娶她，不要——”

    他從懷中摸出匕首，君笑眼光一斂，以為他又要傷害自己，卻不料步吟拿起匕首，向著右手手腕便劃了下去。君笑一驚，連忙去抓他手搶過匕首，卻已落了道血痕，鮮血汩汩涌出。君笑又驚又怒，點(diǎn)他外關(guān)，見血流減緩些，連忙找金創(chuàng)藥。步吟慣用右手，左手有些無力，加上君笑反應(yīng)快，止住血后并無危險(xiǎn)。君笑咬牙：“你這卻又是做什么？”

    “我還你，我什么都還你！”步吟狂亂喊道，眼神已經(jīng)有些散了，“我欠你一只手，欠你一只腳，我全還你！你還要什么，鞭打刀削，哪怕讓我也受你當(dāng)日之苦，我也都可以……我不信我挽不回，我不信我還不起！”

    “你根本不明白……”君笑面對這樣任性的步吟，自己也覺有些心驚膽戰(zhàn)，“我并不是想要你還什么，更沒有原樣報(bào)復(fù)的想法……”☆油炸☆冰激凌☆整理☆

    “你若娶她，我就自殺?！辈揭鞲静还芫φf什么，抬頭看著他，說道，“我不舍殺你，不敢殺她，但我總能殺了我自己……如果我對別人下手，你定然會憤怒然后不理我，但讓我看你成親是萬萬不可能的。若你絕不改變主意，那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君笑，是你逼我。”

    這話卻是威脅了，君笑性子本硬，聽他語氣又見他手腕血痕，心中也有氣，于是道：“我本恨你害我，難道你還以為你拿命來威脅我我就能聽你不成？”

    “我就知你盼著我死……”步吟臉色發(fā)白，他說那話確實(shí)是氣惱之下的威脅，也并非真要作死作活的。但君笑這般無情，卻讓他性子發(fā)作起來，當(dāng)下一揚(yáng)袖子，撒出迷藥來。君笑正對著他，吸了些進(jìn)去，立時(shí)動彈不得。步吟執(zhí)起他左手，君笑手中正放著方才那把匕首，步吟抓著君笑手腕，就往自己脖頸抹去。

    “啪”一聲，卻是君笑打了步吟一巴掌：“你給我冷靜一下！”

    步吟捂住臉：“你沒中迷藥？”

    “騙我一次，其曲在你，騙我二次，其曲在我?！本Φ?，“難道我不會防備？”

    步吟微一愣，才想起他二人初見，便是自己使了迷藥迷昏他。一切糾葛由此而起。他低低笑起來：“冷靜？除非回到當(dāng)初，我未對你動手，或是直接殺了你，才可能冷靜……我已經(jīng)為你瘋了，你不知道么?！?/br>
    他說著，俊美的面容有著奇異的神情：“或者你給我個(gè)痛快……反正這樣，也是零零碎碎受折磨……笑，我折磨你幾個(gè)月，你便要折磨我一生，你不覺得太狠了么？”

    君笑看著他，心中實(shí)是生了幾分憐意，低低說了句什么。步吟沒有聽清楚，問道：“什么？”

    “佩菁有了曲寧靖的孩子，我娶她只是權(quán)宜之計(jì)?！眹@了口氣，君笑終于還是解釋了，“影門和天下為敵，佩菁怕保不住這孩子，因此我要娶她?！?/br>
    步吟一呆，心中泛上喜悅：他竟然對自己解釋，豈不是說……還有余地？

    “她要是怕別人對她孩子不利，非要找個(gè)擋箭牌的話，我?guī)退乙簿褪橇??！辈揭鞯溃澳阋獡?dān)心我找的人會對她不軌，頂多我讓倪五娶她好了，反正倪五是宮里的不能人道……”

    君笑橫他一眼：“你胡說些什么？”

    “誰胡說了？”步吟嘿嘿笑起來，“只要她不嫁你，就算她想當(dāng)皇后我都可以做到——反正皇上他什么都聽我的?！?/br>
    “婚姻之事，怎可以如此兒戲？”君笑皺眉，“佩菁心如止水，她信任我方才讓我替她分憂，你隨便找來人，她定然不會同意?！?/br>
    “那我就找她能同意的好了，我看林悠然對她挺好的，一會兒我找他交代一下?！辈揭鞯溃癫娠w揚(yáng)。

    君笑心中卻一動，想林悠然如此人才，若真有些意思，那是最好。只是這種事總得兩方愿意才行，倒不知那兩人意下如何。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再難有理由完全逃開，本來想徹底斷絕，此刻看來，竟是不能。

    還是心軟吧。

    二十五

    奉天弘嘉七年秋，靖王率兵攻下弩山，將影軍在陸上勢力殲滅殆盡，直逼向大江入口。其間卻不知何故，大軍在江畔駐扎了半月有余絲毫未動。有人言道靖王另有所圖，卻不知原因只是藍(lán)顏一名。

    為了自己，寧可亂點(diǎn)鴛鴦。步吟下了令，誰能娶到武佩菁，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總之想要什么都可以。命令甫下，林悠然便來找步吟，施過禮后遲疑片刻，終于毅然道：“王爺，請您收回那命令吧！”

    步吟坐在帳中，抬眼看他：“為什么？”

    “武姑娘她……不該被這樣輕待！”悠然道，“王爺，您這樣做，就是讓其他人因?yàn)殄X財(cái)權(quán)勢欺騙武姑娘，您這命令會傷了她的……”

    “我管她如何！”步吟打斷他，“反正只要她不嫁君笑，我才不管她會怎樣！”

    “她……嫁楚公子？”悠然卻也吃了一驚，看著步吟，眼神黯淡，“她和楚公子……”

    “他們什么都沒有！”步吟知道悠然的意思，連忙反駁，“笑要娶她，只是因?yàn)樗性性谏?。笑……才不喜歡她！”

    “有……孕……”悠然又愣住了。步吟點(diǎn)頭：“你也知道君笑那濫好人性子，我若不去阻止，讓他們成親可就糟了。反正君笑也只是為道義，他又不愛武佩菁，誰娶她不都一樣?！?/br>
    悠然低下頭，半晌下了決心似的：“那王爺，我想去試試……只是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別讓其他人傷害武姑娘就好……”

    步吟點(diǎn)頭，眼底得色一閃而過：“若你與她成婚，我會親自主婚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