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晃著手，痛得半晌都沒有言語。君笑哪里還顧得追人，連忙查看他的手。見無異狀，知道是剛才受了自己內(nèi)力沖擊，雖然痛卻沒傷到什么，半天便會好。于是要把悠然交給寧遠(yuǎn)，自己再去追。悠然卻拉住君笑：“要追也讓二莊主去，蕭你留下來陪我?！?/br>
    真不知這孩子又在鬧什么別扭，君笑無奈對寧遠(yuǎn)笑道：“那麻煩大哥了?！崩^悠然：“先回房去吧，讓齊思給你敷點藥，好得快?！?/br>
    “大哥，為什么你不讓我殺了那人，結(jié)果他們都逃了。”回房之后，悠然問道。

    “一來，是要留活口；二來，那人兵器上未染血，人顯然是矮個殺的?！本Φ?，“所以他罪不致死，你一出手就是狠招，我自然要攔你?！?/br>
    悠然奇問：“他二人都是來犯的敵人，能殺就都?xì)⒘?，還管他們誰動的手作甚么？”

    “你這是江湖人的想法，卻不是捕快的想法?！本u搖頭，“奉天朝律，對江湖人爭斗確實管得比較松，但也得分罪的輕重不是么？”

    悠然詫異看著他：“可是我朝朝律，對江湖人士只要求他們自己約束……江湖人之間爭斗，無論死人與否朝廷都不會干涉不是么？”

    “這不是任意殺人的理由?！本φ?，“悠然，誰也無權(quán)決定他人死活，你剛才出手殺人，未免太重了?！?/br>
    悠然聽君笑越說語氣越重，忍不住有些不快：“我是幫你啊?！薄钣驼ā畋ち琛钫怼?/br>
    君笑想說我不需要你幫，又忍住了。覺得這男孩一臉委屈，自己別再惹他吧。轉(zhuǎn)身向廂房走去，悠然緊隨其后：“蕭，這么晚了你不去睡，還去做什么？”

    君笑奇怪看他一眼：“火大俠的尸身還在房中，怎么也得拜一下幫忙收尸吧！”

    “這有人會處理的，你去干嘛，快回去睡啦，你很久沒睡好了。今天這里死了人，明天肯定不能上路，你還可以多睡會兒?！庇迫徽f著，臉上竟然現(xiàn)出笑容來，“那火聚奎平時對你那么兇，拜什么拜，死了干凈！”

    君笑側(cè)著臉看他，忽地向后退了一步。悠然一驚，帶著幾分迷?？此?/br>
    不是他，他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可是……那眼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冰冰冷。

    “蕭，你怎么了？我說話惹你不高興了？”悠然察覺到君笑的疏遠(yuǎn)表情，忍不住慌了，“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你不要生氣……”

    “我一直以為你在靈山長大，生性天真善良……”君笑微微苦笑，“現(xiàn)下看來，天真也許，卻是一種殘忍的天真?！?/br>
    “那也是一條人命啊，他平時對我如何都是私人小恩怨，和生死大事根本無法相提并論?！本Φ溃肫饎偛庞迫粠е吲d的表情，覺得心下一陣發(fā)寒，“你在這種情況下竟然只想著明天不用上路可以多睡會兒，還那么一副開心樣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單純，真覺得你和那人很像啊……”

    悠然看到君笑臉上疏遠(yuǎn)，怕了起來。他上前抱住君笑腰際：“蕭、蕭，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生我氣，不要討厭我，我以后不這么說不就好了——”

    他怕是還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不快。君笑嘆了口氣，不知為何覺得抱著自己的人身上竟似滿是血腥般，讓他生生打了個寒顫，本就討厭肢體接觸的身體自動自發(fā)地推開悠然。

    悠然站在那里，眼中盡是茫然和失落，好像淚都要落下來一般：“蕭，你討厭我了……”

    “我只是不習(xí)慣被人碰到?！本ψ詈筮€是不忍見男孩這樣，安慰似的拍他，“別想太多，我去廂房看看，你要是不愿去就算了?！?/br>
    “我去我去！”悠然跟著君笑，向廂房走去。心道不就是那家伙死了自己顯得太高興了么，一會兒裝難過他就不會生氣了吧。

    十三

    兼程途中，也沒有辦法按習(xí)俗處理尸體，連三日停尸也是耽擱不起，當(dāng)天便得下葬。買棺木殯品等事由寧遠(yuǎn)張羅，自然不會麻煩到君笑，悠然纏著君笑，硬是要他好好睡一覺。君笑想了想，白天危險相對小些，而且敵人剛來過。他本倦極，便回房小憩，叮囑寧遠(yuǎn)悠然，待火聚奎出殯時叫他起來，他好拜祭。

    君笑和悠然向來住一處，悠然住外屋，君笑住靠內(nèi)那間。悠然想到君笑在里面睡著，自己在外面守護，就覺開心。呆呆坐了半日，到下午寧遠(yuǎn)到他們的廂房外。悠然急急竄出來擋住寧遠(yuǎn)：“二莊主。”

    寧遠(yuǎn)看著悠然，心中有些驚訝。在他印象中，悠然一直是那種滿臉陽光的少年，而此刻他盯著自己，竟然有種冷冽的敵意。秋日午后，天氣生寒。

    “林少俠，寒弟還在睡嗎？我來叫他。”寧遠(yuǎn)對悠然點點頭，便要進君笑房間。悠然閃身，仍是擋著寧遠(yuǎn)?？蜅＿^道本狹，他擋得嚴(yán)，寧遠(yuǎn)完全無法閃過，心下微慍：“林少俠，您為何阻我？”

    “蕭在休息，你不要打擾他。”悠然愛理不理答道，只是攔著他。寧遠(yuǎn)武功其實不在悠然之下，但又不能和他動手，心想這林悠然平時還挺有禮的，怎么忽然這么執(zhí)拗，道：“林少俠，寒弟讓我叫他拜祭死者，你也是聽到的。你這么攔我，寒弟醒來后定然不悅?！?/br>
    他這話可是捅到了死xue，悠然秀氣眉毛馬上豎了起來：“蕭高不高興，還不用二莊主來cao心，二莊主還是專心處理那些瑣事的好。蕭最近休息不好，二莊主若體恤他，還是不要叫他起來了?！?/br>
    “可寒弟交代……”寧遠(yuǎn)一句話沒說完，便被悠然打斷，少年臉上蕭殺一片：“二莊主，我不管蕭他都考慮些什么，對我來說，他的身體比其它都重要！”

    寧遠(yuǎn)皺起眉，心中有種難言的怪異感，唇開了幾下，然而終于沒把這怪異感問出口，只是嘆息一聲，轉(zhuǎn)身便走。被他這么一擾，悠然也無法回房待著了，干脆讓齊思搬把椅子出來，就坐在房廊間。看著君笑房間的門，露出笑容來。

    “主……少爺，這樣不好吧，蕭公子會生氣的?！饼R思站他身邊，輕聲道，“而且這一眾武林人士本來就對他懷有疑心，您殺……呃，死的又是向來和他不睦的火聚奎，蕭公子若不拜祭一下，恐怕更會被眾人排斥。”雖然是在無人之處交談，齊思和悠然說話也都有所遮掩，畢竟房里還睡著一個。

    “別人都排斥他最好，他本來就只該看著我。”悠然道，微狹美目流轉(zhuǎn)間盡是獨占之意，“他只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對他好，他只可以對我笑。我會關(guān)心他愛護他，把他的傷都治好讓他健健康康地陪在我身邊……”

    “可少爺，蕭公子他性子很倔犟?！饼R思道，“您所想的未必是他愿意的，難道您要強迫他？”

    “誰說我要強迫他！”悠然一震，帶著怒氣看齊思，“我才不強迫他，我要真對他好，讓他喜歡上我?！彼蛑?，薄薄的唇于堅毅之中顯出幾分任性，倒像是孩子熱心于什么物事，非得倒不可的樣子。

    齊思看著自家少爺，心道那若他不喜歡你怎么辦。當(dāng)然卻是不敢說，他自然知道這位大少爺?shù)钠?，殺起人來眼都不會眨半下，怕是除了房?nèi)熟睡那人，任何人的命在他眼中都和螻蟻沒什么區(qū)別。

    那人于他，到底是好，或是壞呢？若那人發(fā)現(xiàn)了一切……這竟然也會如孩子般任性的男子，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

    齊思擔(dān)憂著。

    君笑醒來后果然動了氣，悠然倒也不瞞他，告訴他寧遠(yuǎn)曾來喊他只是被自己攔出去：“你睡得好好的，干嗎要出去？出殯就出殯，關(guān)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朋友不是他徒弟，沒必要耽誤你的休息時間為那人上香吧！”

    君笑只覺怒氣上涌，再不愿和這看來天真的少年爭辯，一甩手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悠然上前拉他：“蕭，你去作甚么？”

    “我去找大哥！”君笑看四周天已暗，也暗暗驚訝自己竟然睡了這么久，可見這身體是真的疲累，“就算晚了，我也該去上柱香，表一下心意?！?/br>
    “蕭你不該是那種為了禮節(jié)假惺惺表示哀痛的人??！為什么一定要去作戲——”悠然喊出的話語在君笑一個轉(zhuǎn)身間消失無蹤，君笑的眼神憤怒中帶著失望，讓他不由心驚起來：他，從不曾用這種眼光看過這個叫悠然的人??！

    “禮節(jié)？假惺惺？”君笑眼神益發(fā)的冷，“沒想到你竟然這樣想……林少俠，若沒有悲憫世人的情懷，這個俠字只能被你糟蹋！火大俠是你我都認(rèn)得的人，他突然被人殺死，我竟沒來得及救他，已內(nèi)疚萬分，況且……況且他的死很可能與我有關(guān)，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