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過了這么久，悲傷難過的情緒早就淡了，但是那種深深的罪惡感還是纏住他不放。

    邵珩的父母是大學(xué)教授，兩人都很開明，從小他們就期望著他長大后能當(dāng)個學(xué)術(shù)型人才，沒想到他性子不定，頑皮愛鬧，全然不服管教，一點都不像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孩子，可他們卻很少去束縛他成長，也不過多地去修剪他的枝椏。

    他們知道他的性子根本不適合國內(nèi)的應(yīng)試教育，于是決定送他出國留學(xué)，那時候老太太是反對的，可為了給他一片能更加自由成長的土壤，他們力排他議，堅決讓他去了美國，即使那時他還小，他們也舍不得他。

    再后來他喜歡上攝影，提出打算往攝影方向發(fā)展的志愿，他們也從未提出過反對，一無既往地尊重他的愛好，支持他的決定。

    男孩的感情比較內(nèi)斂，他也很少對他的父母表達過情感，也許是因為在美國呆久了，他向來很獨立，對他們也從不過度依賴。

    后來，當(dāng)他從阿富汗回國得知他們車禍離世的消息時，有一段時間他戾氣很重，無比后悔自己逞一時之勇去了阿富汗，他無數(shù)次責(zé)問自己，甚至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要學(xué)攝影？

    那段時間他根本不能看到相機和鏡頭，他把能砸的都砸了，那張從阿富汗拍回來的照片他也壓根沒想要發(fā)表，從那之后，他就沒打算再拿起相機了。

    直到昨晚程之余質(zhì)問他‘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嘖，那個傻白甜，不是簡單的傻白甜。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星期，收藏沒什么看漲，莫不是已經(jīng)到天花板了？

    腦海中出現(xiàn)一個詞叫‘觸頂反彈’，仔細想想，臥槽，哪里不對??？

    第41章 四十三

    程之余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第幾次點開手機看了，還是一條消息都沒有。

    整整兩天過去了, 邵珩還是沒有聯(lián)系她，她覺得她那天晚上說的話可能真的激怒他了。

    他們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是冷戰(zhàn)還是分手？

    程之余點開微信, 點進和他的聊天界面，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沒能發(fā)出一條信息。

    不聯(lián)系就不聯(lián)系，誰還沒脾氣呢！

    她忿忿地戳進他的頭像, 把他的備注從‘點rou片的’改為‘混蛋’，之后關(guān)了手機扔到床尾，蒙上被子強迫自己睡覺。

    可是眼睛一閉, 耳邊就會響起那晚他毫無感情地喊她的名字, 那是從未有過的冷冽，這兩天她每每想起都會難過。

    程之余心里發(fā)堵, 一點睡意也無，一只手一直摸著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過了會兒她坐起身，從床上輕手輕腳地爬下來, 按亮了臺燈，踮著腳把書架上的一個小盒子拿了下來, 里面裝著邵珩送她的相機。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小心翼翼地把相機拿出來看。

    她想，他會不會就是拿著這個相機去的阿富汗？她又想起阿富汗的那張照片，拍的那樣好。

    她還沒見過他拍照時的樣子，程之余想起他平時那幅吊兒郎當(dāng)?shù)臎]個正行的模樣, 不知道他拍照時又會是怎樣的。

    真想看啊。

    ——

    那晚之后，第三天晚上邵珩才重新回到公寓里去。

    推開門，一片寂寥。

    他走進去，看著客廳后的那塊空地瞇了瞇眼。

    原本放在那的所有東西都沒了，又變回了原先空蕩蕩的模樣。

    邵珩倚門看了會兒才往沙發(fā)那走，一屁股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他筆記本上面的公寓鑰匙。

    他撐著腦袋，盯著那把落單的鑰匙看了許久才探身去拿了過來，放在指尖中旋轉(zhuǎn)把玩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嘖。”半晌，他把鑰匙握在手心中，起身出了門。

    美院的晚上很安靜，因為地處清大的角落，院門口也較少人經(jīng)過。

    邵珩就倚在院門外的門廊上等著，過了十點，美院里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走出來，他的目光就在那些人身上掃視著。

    蘇嫻背著畫袋從院門口走出來時，正好和他對上眼，她是見過他的，自然也知道他是誰。

    邵珩也認得蘇嫻，目光一轉(zhuǎn)往她身后看了眼。

    蘇嫻大約猜到了他的意圖，走過去說：“你找之余？她這幾天都沒來畫室?！?/br>
    邵珩眉頭皺了下，點了下頭。

    蘇嫻傳達完消息后正打算走，卻聽到對方的詢問：“你和她以前就是同學(xué)？”

    “??？”蘇嫻愣了下應(yīng)道，“是啊，高中就是一個學(xué)校的?！?/br>
    邵珩點頭。

    蘇嫻看他一眼，猶豫了下說：“之余最近心情不太好，李教授從上學(xué)期開始就讓她交的作品她到現(xiàn)在也沒能畫出來?！?/br>
    “嗯？”邵珩擰眉，顯然不知道這件事。

    “你看過之余畫的‘海燕’嗎？”

    邵珩應(yīng)了聲：“嗯?！?/br>
    蘇嫻嘆口氣：“兩年前藝考那天，之余的爸媽在去接她的路上發(fā)生了嚴(yán)重的意外……去世了，對她打擊挺大的，那之后她就放棄考美院了?！?/br>
    “還好她沒放棄畫油畫，但是她畫的永遠是那幅‘海燕’，兩年來從來沒變過，那幅畫承載著她對父母的感情，這可能就是她還堅持畫油畫的原因吧。”蘇嫻無不擔(dān)憂地喟嘆道，“其實我看得出來她現(xiàn)在心里還有陰影，不然也不會讓她另畫一幅畫她都做不到。”

    邵珩沉默，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說的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他，原來這么像，那天晚上她是剖開自己的傷口讓他看啊。

    蘇嫻看著邵珩說：“你要是可以的話，就開導(dǎo)開導(dǎo)她吧?！?/br>
    “嗯？”

    蘇嫻說：“之余之前也沒喜歡過誰，我看她好像挺喜歡你的?！?/br>
    邵珩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下：“我知道?！?/br>
    他不僅知道她喜歡他，還知道她喜歡死他了。

    ——

    晚上程之余沒有去畫室，她現(xiàn)在對油畫還處于迷茫的狀態(tài)，不知道該怎樣去重新構(gòu)建起和它之間的聯(lián)系。

    她在宿舍里看書，時不時地瞄一眼手機，心浮氣躁，最后書也沒能看下去，還沒到點兒她就背著書包去了蔡姨那。

    蔡姨見她早來問了兩句，程之余解釋說自己今天比較得閑就提早來了，蔡姨自然高興。

    程之余在幫忙時眼神一直往對面的清職瞄去，到了宵夜時間，清職的學(xué)生分撥兒來了好幾批了，就是沒見到她想見的人。

    過了半小時，程之余從店內(nèi)走出來時，正好聽到了董建的聲音，她忙走出去看。

    “‘學(xué)姐’?！倍ㄋ麄円姷剿蛘泻簟?/br>
    程之余朝他們笑笑，又覷著眼往后看。

    董建是個人精兒，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找誰，立刻說：“海龜剛出去了，沒和我們一起?！?/br>
    “哦?！背讨嗾Z氣難掩失望。

    董建三人點好東西后進去落座，湊在一起密語著。

    董建說：“海龜最近狀態(tài)不對啊?！?/br>
    劉向：“明眼人都看出來了?！?/br>
    吳啟明：“是不是和‘學(xué)姐’吵架了？”

    董建點頭：“應(yīng)該是，你看剛才‘學(xué)姐’那失落的小表情?！?/br>
    劉向也贊同：“看海龜那傲嬌的性格，指不定哪里惹‘學(xué)姐’生氣了?！?/br>
    吳啟明問：“誒，你說我們要不要助攻一把啊，海龜這兩天的低氣壓搞得我們都不自在了?！?/br>
    董建朝他倆使了個眼色：“一會兒見機行事。”

    三人說罷，程之余就端著三份rou片走了進來。

    董建看著她突然問：“‘學(xué)姐’，你還記得之前那個一直在追海龜?shù)呐膯幔烤臀覀儗W(xué)校的那個，之前還冤枉過你的?！?/br>
    程之余想了想，點點頭，有些莫名：“怎么了？”

    董建笑：“也沒什么，就是這兩天她經(jīng)常去找海龜。”

    他這話一出，劉向和吳啟明也基本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劉向忙附和道：“是啊，前天還約海龜一起出去吃飯呢?！?/br>
    吳啟明點頭：“窮追不舍呢?！?/br>
    董建問道：“‘學(xué)姐’，你可看緊點他，別讓其他人有可趁之機啊?！?/br>
    程之余抿嘴，把rou片一碗碗端到他們面前，不辨情緒地說了句：“不關(guān)我的事?！?/br>
    說完就走，留下他們?nèi)嗣婷嫦嘤U。

    還未待他們回神，程之余又倒了回來，擰著眉看著他們問：“她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嗎？”

    董建干笑了下：“這不海龜這兩天落了單了嘛?！?/br>
    程之余撇了下嘴：“哦?！?/br>
    因為董建他們的話，程之余本來就不高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更加低落了，一晚上都顯得心不在焉的。

    她今晚去得早，蔡姨就提早讓她回去。

    程之余背著包耷拉著腦袋走到了學(xué)校后門，突然腳步一頓，踅足往反方向走，很快就到了邵珩的公寓樓下。

    她抬頭往邵珩公寓的窗口望了望，沒開燈，大概是還沒回來。

    程之余看了眼時間，十點整。

    她告訴自己，就站在樓下等十分鐘，十分鐘內(nèi)他要是回來了，她就向他道歉，要是沒有回來……她就回去。

    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逝，程之余就像一只飛蛾般圍著小區(qū)樓底下的路燈打轉(zhuǎn)，來回轉(zhuǎn)了好多圈，還是沒見到人影。

    她想，十分鐘太短了，再等十分鐘好了。

    程之余就靠著路燈桿，抬頭看著昏黃的燈罩，突然就看到光線下飄灑著金色的絲線，落到臉上冰冰涼涼。

    下雨了。

    程之余往小區(qū)門口的小道望去，有幾個匆匆跑來的人，錯過她徑直進了小區(qū)，似乎還奇怪地看了眼還傻站在雨中的她。

    還是沒等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