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憲目送那幾個人走后，低頭去看剛才那人說的‘光不好’的那張照片，略微皺眉。

    “陳憲?！背讨嘁娝粍雍八宦?。

    陳憲抬頭，擺手示意她：“你先別過來?！?/br>
    “哦。”程之余站定。

    陳憲走到剛才那人指的位置上，蹲下身子，拿起相機對著程之余，對焦后接連照了幾張，之后翻看著剛拍的幾張照片，若有所思。

    從這個角度去拍，美院的走廊和廊頂就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框型結(jié)構(gòu)，程之余在其中就像是在一個畫框里，花圃中的月季盛放，她在花叢的掩映中若隱若現(xiàn)，渾然天成。

    這幾張拍片的構(gòu)圖相較于他之前站在其他位置上拍的要精致許多，光線也正合適，不會形成光斑。

    陳憲肯定，那個人會攝影，而且本事不小。

    程之余從走廊上走下來，朝陳憲走過去，他還在地上蹲著，她詢問道：“怎么啦，不滿意？”

    陳憲回神，起身說：“沒有。”

    “還拍嗎？”

    “不了，太陽快下山了，你今天也累了。”陳憲把相機遞給她，“給你看看下午拍的照片。”

    程之余拿過相機，低頭翻看了幾張，隨口說了句：“這幾張拍的挺好的?！?/br>
    陳憲一看，她說的就是最后拍的那幾張，臉上的表情稍微變了變。

    程之余是學油畫的，對于構(gòu)圖她不遑多讓，她既然說不錯那便是很好。

    看完了照片，程之余把相機遞回去，遲疑了下問：“剛才那幾個人，你認識？”

    “哦，那個最高的人，我的鏡頭就是他轉(zhuǎn)賣的。”

    最高的，那就是邵‘橫’無疑了。

    程之余詫異：“鏡頭都是他的？”

    陳憲點頭：“我剛開始還以為他不懂行，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還懂點?！?/br>
    “嗯？”

    陳憲把相機裝包里，擺了下手：“不說了，你晚上要干嘛？”

    “我和小嫻約好一起去畫室的?！?/br>
    陳憲嘆口氣：“唉，看來我得早早打道回府了?！?/br>
    程之余無視他故作可憐的姿態(tài)：“你早點回新區(qū)吧，晚了直達公交就不走了?！?/br>
    “少cao心了，遲了我還能打車回去?！?/br>
    一陣風起，程之余散落在肩的發(fā)絲被吹亂，陳憲抬手幫她拂了拂。

    程之余偏了下腦袋，自己用手勾了勾頭發(fā)。

    “之余……”陳憲收回手，低頭看著她的臉，欲言又止。

    “嗯？”

    陳憲倏然笑了：“沒事，就是想讓你別再去打工了，我說過好多遍了，你都沒聽進去?！?/br>
    “你也少cao心了。”程之余回道。

    “之余……陳憲？”

    陳憲往聲源看過去：“喲，這不是蘇大美女么。”

    蘇嫻白他一眼：“少來?！彼呓?，“你們倆怎么在這站著?。俊?/br>
    程之余回答她：“拍照?！?/br>
    蘇嫻明白了，不滿地看向陳憲說：“怎么回事啊陳大攝影師，拍照也不叫我，是不是嫌我不夠上鏡??？”

    “哪能啊，您不是忙嘛?！?/br>
    “呿，鬼才信你，我知道你就只肯拍之余，高中時就拿著相機追在她后面。”

    陳憲撓了下頭，偷眼看了下程之余。

    程之余只是笑：“說什么呢，你現(xiàn)在站著讓他給你拍他也樂意?！?/br>
    “別，咱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三人站在美院外聊了會兒，陳憲先行離開，程之余和蘇嫻一起去吃了飯，然后回到宿舍背上畫袋和她一起去了畫室。

    周末的畫室人很少，程之余和蘇嫻熟門熟路地擺好畫架，固定好畫布。蘇嫻搬來了椅子坐下，她習慣坐著畫，程之余則習慣站著。

    程之余一手拿著調(diào)色盤，率先往上面擠出了適量的顏料，蘇嫻一看又是藍色和白色為主就知道她又要畫‘海燕’了。

    蘇嫻看了眼程之余，張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在她平靜的眸光中消下了聲。

    或許保持這樣，也挺好，她想。

    畫室里很是安靜，只有畫筆接觸到畫布上時發(fā)出的細微的聲音，陸續(xù)有人走進畫室，有人在程之余身邊擺了畫架，她沉浸在繪畫中沒有察覺，反倒是蘇嫻往邊上看了眼，一看是孟笑笑，立刻皺了下眉。

    孟笑笑只不滿地掃了眼程之余，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開口譏諷，拿出了自己的繪畫工具也開始作畫。

    時間過得很快，程之余專心致志地持著畫筆繪圖，一晚上的功夫基本上就把一副‘海燕’完整地畫出來了。

    蘇嫻想上廁所，悄然起身出了畫室。

    程之余后退幾步仔細地端詳整幅畫作，拿出新買的軟毛筆準備進行最后的潤色。

    “你是連一把好的畫筆都買不起了么？”孟笑笑突然發(fā)難。

    程之余執(zhí)筆的手一頓，過了會兒繼續(xù)拿著畫筆收尾，沒搭理她。

    孟笑笑不滿自己被無視，繼續(xù)逼問：“程之余，你怎么那么厚臉皮呢，這個畫室是學校給我們美術(shù)生用的，你經(jīng)常來就不會不好意思嗎？”

    程之余披散著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面頰，孟笑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拿著畫筆的手還是不停地動著。

    還是那幅‘海燕’，藍的動人心魄。

    孟笑笑想起蘇嫻上次說的話，妒火中燒，冷笑著說：“聽說你是清大藝考第一名，怎么最后沒報美院呢？你爸媽沒錢給你交學費，學美術(shù)費錢，你學不起吧？”

    程之余的手一抖，力度沒控制住，畫布上一點突兀的藍。

    她咬了咬唇，最后沉默著收拾自己的東西，把畫袋往身后一背，轉(zhuǎn)身看了眼滿臉輕蔑的孟笑笑，又往她的畫掃了眼。

    孟笑笑畫的是森林，林中有小溪汩汩，小鹿呦呦，小鳥鳴囀。

    “構(gòu)圖不嚴謹，顏色沒搭配好有點落俗，該亮的地方太暗了，該暗的地方太扎眼，該畫陰影的地方也沒畫出來，對光線的把握不到家，小鹿的眼睛沒有靈氣……”程之余一通點評完看著孟笑笑說，“你這幅畫應該是仿柯羅的《楓丹白露森林》畫的，再去多臨摹臨摹吧?！?/br>
    孟笑笑一陣驚詫，又氣得發(fā)抖：“你——”

    程之余沒留下來再聽她指摘，踅腳往畫室外走。

    在門外碰上了歸來的蘇嫻，蘇嫻見到她出來，忙問：“畫好了，要走了？”

    “嗯。”程之余收斂情緒，笑著說，“畫沒干，還是要麻煩你到時候幫我收起來。”

    蘇嫻點頭：“沒問題。”

    離開美院，程之余的情緒有點低落。暗悔自己剛才不該那么莽撞，既然在別人的地盤上就應該忍氣吞聲才好，否則也會讓蘇嫻難做。

    油畫對于光線的要求較高，燈光稍有偏差就會影響畫師對顏色的判斷和掌控，程之余白天里抽不出時間，唯有在晚上才能空出一段時間用來畫畫，也因此她只能選擇去美院的畫室，那里有專業(yè)的人造燈光。

    要是她自己有間畫室就好了。

    嘆口氣，胸中的郁結(jié)也沒得到紓解。

    今天去得早，出來得也早，時間還不到九點，程之余還不想回宿舍，思考了下抬腳就往學校后門走。

    到了蔡姨店里，蔡姨有些意外：“誒，小余，你今天怎么來了？不是讓你休息嘛。”

    程之余笑了下：“我有時間就過來幫幫您。”

    “哎喲，好閨女?！?/br>
    程之余走進店里想把背上的畫袋先放著，一進去見了里頭坐著的人就愣了下。

    邵珩和她對了眼，目光不偏不倚。

    程之余掃了眼，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個男生是她見過的，此外還有兩個陌生的女生。

    “喲，‘學姐’?！倍ù蛘泻?。

    林佳茹說：“你喊誰呢？”

    程之余在角落里放好畫袋，轉(zhuǎn)身出去給蔡姨打下手。

    蔡姨一邊往鍋里下著rou片一邊對她說：“那桌要六份rou片，你幫我先把佐料加了?！?/br>
    “好。”

    程之余擺了六個碗，各加了些蝦米，紫菜，泡椒，等阿姨把rou片撈進碗里后在上面都撒上了香菜，一碗一碗地端進去。

    “謝啦，‘學姐’?！眳菃⒚髡f道。

    林佳茹看了眼程之余問：“她是我們學校的學姐？”

    “不是啊，前面清大的?！?/br>
    “那你們瞎喊什么?！?/br>
    劉向看了眼邵珩說：“我們都是跟著邵海龜喊的?！?/br>
    林佳茹就坐在邵珩身邊，聽到這扭頭脈脈含情地問：“你認識她？”

    邵珩沒回答，眼神就黏在程之余的背上。

    程之余把rou片一碗碗地端進去，最后一碗是放在邵珩面前的，她彎腰放碗時，他的鼻尖嗅到了一抹香氣，又摻雜著些顏料的味道。

    真他媽好聞。

    程之余起身要走時，邵珩突然開口了：“等下。”

    “嗯？”程之余不解地回頭。

    邵珩拿眼往面前的碗里示意：“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