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留君!不要?。 卑仔虏杷缓鹬???稍S留君已經(jīng)踏入寒潭,水面立刻浮起一層冰霜。謝為安和身后的一眾掌門急忙同時輸入內(nèi)力,維持潭水不至馬上結(jié)冰。 白新茶的眼前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就只有那個天青色的瘦弱背影。許留君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他們就離得更遠些,每走一步他們就離永別更近一點,往事轉(zhuǎn)眼間成為陳跡。冰冷的水齊過他的肩膀。白新茶突然意識到他們還有好多話沒說,好多事情還沒來得及一起做。 快說點什么吧,再也沒有機會了,快說點什么!有個聲音在他心里一遍遍地重復(fù)。他喊出了此生從未有過、最鄭重其事的承諾—— “我一定救你出來!你等著我!” 許留君的緩慢移動戛然而止。他轉(zhuǎn)過身,因為極度的寒冷而打著顫,臉上卻竟是笑了。他會立刻死去么?還是只被困在這里,直到老死呢?曾經(jīng)思考過無數(shù)遍的問題,因為白新茶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都不再重要。不,才不是虛無縹緲——他不再悲觀、不再說服自己要清醒——新茶師兄說了要救他,就一定會救他的。永別變成暫別,這讓他開心起來。 反正最后騙一下自己又能怎么樣呢? “新茶師兄,我等著你啊。”許留君一派天真地笑著說。十分純粹的、不摻雜一絲悲傷的笑,是他最本來的、少年人的樣子。 然后他向后倒去。 “留君?。。 ?/br> 水漫過他的脖頸,漫過他笑起來彎彎的眼、漫過他挺直而秀氣的鼻梁、漫過他蒼白的臉、漫過他好看的嘴唇,最后漫過他永遠冰冷的手。當他完全沉入寒潭時,眾掌門同時收回內(nèi)力。寒潭立刻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咯吱聲,巨大的暖流從寒潭中央散發(fā)出來,那是水結(jié)冰時散發(fā)出的能量。當凍結(jié)的聲音停止時,柳臨風(fēng)終于解開符咒。 白新茶跑上冰面,一步三打滑地跑到許留君沉下去的地方。冰層厚得什么都看不到,只倒映出慘淡的天和痛哭的自己。再不會有人牽他的手,再不會有人送他一個有著浩瀚星空的夢。他跪在冰面,瘋了一樣用上半身撞、用拳頭錘、用嘴哈氣、用雙手去捂,撕心裂肺地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沒人能告訴他為什么。指甲被堅硬的冰折斷,血滴滴答答地流淌,很快凝固,冰卻沒有化開一分。葉遠、岳云和肖震從后面趕來,死命拉住他,肖震被嚇得哇哇大哭,他們都勸他離開寒潭,不要被凍壞了。但白新茶并不覺得冷。留君被困在永世都化不開的冰中,他現(xiàn)在又該有多冷呢?他一直想告訴他,他的名字真好聽。留君,留君,留君??伤舨蛔∷?。許留君于暮秋來到稻城,永遠留在稻城的初冬。 告別 Part 84 寒潭凍結(jié)所散發(fā)的熱量讓稻城的氣候變得反常。本來是入冬的季節(jié),卻下了一場大雨,稻香河化了凍,連原本花期在春天的那幾棵桃樹梨樹也稀里糊涂開了花。謝為安就在這場雨中離開稻城。走之前他去找白新茶,后者正發(fā)著高燒,頭重腳輕、有氣無力,并不想搭理他。 “阿茗說,正則他……還留著我的筆記,你知不知道放在哪里?” 白新茶閉上眼,過了好久聽見門“吱呀”一聲,以為是他走了。睜開眼卻是葉遠他們端了碗藥進來,見到謝為安,紛紛繞過他,選擇保持沉默。白新茶已經(jīng)把事情的原委和師兄師弟講了個大概,唯獨隱瞞了師父說的,“創(chuàng)建稻城派是掩人耳目”這句話。對于葉遠、岳云和肖震來說,稻城派就是他們的家,他不想讓他們難過。 “二師兄,我們煎糊了好幾碗,終于有一碗能喝的?!毙ふ鹫f。 白新茶虛弱得手都在抖,一碗藥磕磕絆絆喝了大半碗,謝為安還在那兒杵著,大有得不到答案就不走的意思。 “冊子被師父拿走了,我不知道在哪兒。你去他書房找找看吧。” 他接著喝藥,被苦得齜牙咧嘴,好不容易見了底,扭頭一看謝為安居然還沒離開。 “還有事么?” “阿茗她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們。你們……愿意跟我回少陽派么?” 葉遠接過藥碗的手一停,岳云、肖震看看他,又看看白新茶,為兩個人即將產(chǎn)生的巨大分歧而感到恐懼。他們知道葉遠從一開始就想拜入少陽派,此時正是絕佳的機會;也知道白新茶由于許留君的事絕不會原諒謝為安,更別提去做他的弟子。無論選擇哪一邊,四個人終究是不能在一起了。他倆突然更加討厭謝為安,恨他提出這樣的難題。 白新茶倒有著另一番打算。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稻城派不過是寒潭的“附屬物”。如今寒潭也已經(jīng)發(fā)揮了作用,他們?yōu)槭裁匆欢ㄒ粼谶@里呢?或許是高燒讓他失去了很多情緒,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靜靜地等著葉遠的同意。 葉遠端正地站起身,朝謝為安行禮。 “多謝謝掌門好意。師父師娘雖然不在了,但我們還在,所以稻城派就在。” 這讓白新茶始料未及,岳云和肖震吃驚之余更加激動。在連日的陰霾下,葉遠的決定讓他們稍微振奮起來。兩個師弟學(xué)著大師兄的樣子,禮貌地拒絕。 “今后若有什么需要,隨時來少陽山找我?!敝x為安撂下一句話后推門離開。 “都看我干什么?”葉遠平靜地拆開白新茶的繃帶,換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