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留君師弟,為什么你不和師兄弟住在一起?” 許留君猶豫著了一陣,終于下定決心,變戲法似的從床底抽出一把梯子,搭在床頭旁邊的墻上。白新茶順著梯子的方向朝頭頂看去,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扇天窗,可以容許一個人出入。 許留君利落地爬上梯子,推開天窗,回頭向呆立著的白新茶道:“新茶師兄,跟我來?!?/br> 白新茶答應著,也開始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就是一扭頭的功夫,他瞥見許留君床頭的那本冊子。小薄冊子上的字歪歪扭扭的,白新茶一個也不認識,但那些形狀的構造卻異常地熟悉,仿佛在哪里見到過。 Part 44 兩個人挨著彼此坐在屋頂。白新茶這才發(fā)現(xiàn)還有個后院,比剛才他看到的前院稍微大些,也是青石板青墻磚,唯一的不同就是后院種著一棵桃樹,差不多和屋檐等高,葉子都快落光了。院子外再沒別的建筑,只有樹木和草叢,在秋風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許留君指著遠處那座更高的山說道:“那里是少陽山的主峰,是師父和師兄弟們住的地方。而這里是少陽山的側峰?!?/br> “你一個人住?!卑仔虏枵f。 許留君沉默地點頭。 白新茶沒問為什么。再問下去將觸及許留君更深的秘密,許留君也不會告訴他什么。他有這種直覺。況且這時刨根問底也是十分不人道的。他偏過頭去看許留君,這是他第二次仔細看他。高挺的鼻子和清瘦的下頜讓他的側臉顯得清秀而略帶堅毅。但他的正臉明明還殘存著兩分稚氣,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真是神奇,白新茶想。許留君此時正用雙臂環(huán)抱住膝蓋,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憂郁而脆弱。 于是白新茶很想讓他開心起來。 “為什么你很喜歡那本小說呢?你不會覺得它的結局太喪氣么?” “不會。”許留君認真地搖頭,“這樣反而很真實。在楊掌門給我?guī)淼男≌f里,主角總是很輕易就打敗了曾經(jīng)欺負過他們的人,或者是很輕易地愛上了另一個人。但其實人總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求之不得才是常態(tài)?!?/br> 白新茶簡直要將他引為知己了。 許留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新茶師兄,你怎么會知道那本小說的結局呢?你也看過嗎?” 白新茶故意露出為難的神色:“誒呀……我告訴你,你可別和別人說?!?/br> “嗯嗯嗯!”許留君連忙答應。 “那本小說……不瞞你說,是我寫的?!卑仔虏枳⒁庵S留君的反應。 “是你寫的!”許留君驚喜地說,“新茶師兄,竟然是你寫的!你怎么不早說呢?” 他果然又開心了。白新茶很得意。 許留君依然沉浸在奇妙緣分給他帶來的喜悅中?!拔乙恢碧貏e喜歡故事里的鮫人?!彼f。 “為什么?” “就算他得不到公主的愛,他還是努力爭取過。而且他知道公主不喜歡自己,但沒有因此記恨公主或者鄰國的皇子。所以呀,我覺得他是很純粹的‘人’,哦不對,是‘鮫人’。求之不得雖然是人生之常態(tài),但也不能不嘗試就放棄啊?!?/br> “這話和師父說過的有點像……”白新茶想。然后他向許留君說了葉遠對這個故事的評價。 “我倒是覺得,葉遠師兄未必不明白你說的話?!痹S留君歪著頭慢慢說,“或許他心里知道早晚會經(jīng)歷這些事,只不過想讓它們來得更晚些罷了。” 白新茶咀嚼著這句話,突然間醍醐灌頂,內心被不安、自責和羞愧填滿了?,F(xiàn)在想來,當時他只顧著反駁葉遠,卻不知那些話對葉遠也是種傷害。白新茶嘴上說著“努力未必有結果,愛戀未必有回報”這樣的大道理,但實際上他根本沒努力過,也沒愛戀過誰。他總以為自己看得比別人更加透徹,想得更加深遠,真是諷刺。可他沒想過,這些苦澀的滋味,葉遠在這十年里已經(jīng)嘗遍了。 如今的葉遠再也不會固執(zhí)地要求公主與鮫人相愛。 Part 45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時找不到什么說的話就沉默一會兒,看看四周的景色或是頭頂?shù)囊箍?,就這樣直到月亮西沉,群星隱去。 許留君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該走了?!?/br> “去哪兒?” “從我的夢里出去?!?/br> 白新茶已經(jīng)忘了現(xiàn)在是在夢中,聽他這么一說才恍然想起。 “連我都忘了,虧你還記得。”他說,“不過話說回來,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你怎么會這么清楚呢?” 許留君沒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輕巧地從房頂跳到后院那棵樹旁邊。 白新茶也跟著他跳下去,見他輕輕撫著樹干,眼睛里重新充滿了白新茶第一次見他時所感覺到的、無法言說的淡然和哀傷。 “我要離開了。”許留君好像在自言自語。 樹干突然搖動起來。白新茶以為它會和屋子里那些書一樣,說點什么出來。但桃樹動了幾下就靜止了,光禿禿的枝丫直插向天空。 白新茶拍拍許留君的肩膀:“現(xiàn)在是深秋,它可能是冬眠了,所以才沒回答你?!?/br> 許留君搖頭道:“它會醒過來送我的?!?/br> 話音剛落,離他們最近的樹枝上‘噗’的一下,開出了一朵白色的小桃花。跟著大大小小的花朵競相綻放,沉甸甸掛滿枝頭。白新茶甚至能聽到它們打開花瓣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