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長高了！”張謙急忙為自己辯護(hù)：“父親臨終還一直擔(dān)心你：‘長不高在軍營里不好服人！’”

    “他老人家可以放心了?！闭劶傲x父，李獷聲音有幾分顫抖，卻還是克制著情緒，擺出一副淡然的面目：“別怪我不流淚……戰(zhàn)火里走了這么久，生離死別看得尋常?！?/br>
    “那……你計劃什么時候回京去？”

    “成都戰(zhàn)后安置已經(jīng)妥當(dāng)了不少……遣散的兵如今也有了你提供的活計，民心安穩(wěn)。差不多也是時候離開了?！崩瞰E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一時間竟不知道回京要做什么?！?/br>
    “……”

    “當(dāng)年不顧你們阻撓，接下這一道平叛的軍令，無非就是想替家門重新爭一份光?？扇缃衽褋y也平了，封侯了領(lǐng)賞了，可倒像是這一輩子的指望，也都了解了……以后要去哪呢？”

    “那就隨我回金陵吧！以后都不去京城了，哪里也不去了，就在金陵?！?/br>
    李獷垂下了眼，并未作答。

    空氣安靜了片刻后，李獷先行開口道：“我尋了成都的大師傅，一會兒煮了火鍋替你接風(fēng)……你該是不知道火鍋這東西，是一種蜀地特色。”

    “我知道?！睆堉t將眉毛一挑：“我那親外甥，開了一間火鍋館子?！?/br>
    “林瑯？”倒換成是李獷一臉茫然了：“他怎么……”

    話題談及這林瑯的火鍋館子時，張謙一拍腦門兒：“你可知道唐玉樹？”

    “他？”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李獷掩飾不住幾分急切：“他怎么了？你還有他消息？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見到李獷有些失態(tài)的反應(yīng)，張謙思忖了片刻：“……哦，其實也沒什么。父親名下在陳灘有一處宅子，是你送給唐玉樹的嗎？”

    “對啊，小時候義父帶我去玩過，見我喜歡就說送給我了?！崩瞰E解釋了一下歸屬問題，便又迅速急切地打聽：“唐玉樹住過去了嗎？他過得如何？你何時見他的？”

    “……是這樣，父親老了糊涂了，他可能忘了已經(jīng)把宅子送了你，后來又把那宅子送給了林瑯。你喜歡的話，我再送你一處，那間宅子對林瑯來說很重要……”

    “……再送我一處？不可能。義父最后一次給我的書信里說了要把宅子送給我，只是找不到房地契了。那信件我已經(jīng)拿去公證，并且在轉(zhuǎn)贈給唐玉樹的時候補(bǔ)了房地契，料想再過些時日就會送到他手里去的?！?/br>
    “現(xiàn)在林瑯和唐玉樹，在為那間宅子相爭。”

    “哦？你可管好你的外甥！他為難唐玉樹，就是為難我。”

    一個義弟一個外甥，兩個性子都倔強(qiáng)地比牛還可怕。張謙嘆了一口氣：“都怪父親迷糊……罷了，也沒為難誰，那兩人合伙在那里開起了火鍋館子?！?/br>
    “開火鍋館子？唐玉樹？”李獷笑了起來。張謙發(fā)現(xiàn)，每在談及唐玉樹的時候，李獷那端莊淡然的做派都會被收起來，難以克制地露出他小孩子一般的情緒：“你什么時候回金陵，且?guī)胰タ纯?！?/br>
    雖見得李獷提及唐玉樹時臉上的笑意分外不悅，但好歹是答應(yīng)與自己一同走了。

    張謙抿了一口酒，笑了一下：“好。”

    是夜子時，陳灘鎮(zhèn)點絳唇火鍋館內(nèi)。

    “小崽子，再添些酒！”

    “嘿——叫我什么？”坐在后廚門前打盹兒的林瑯聽得客人呼喚，頂著一雙黑眼圈兀的站起身來，就想要罵過去，幸虧被唐玉樹手忙腳亂地拉住了。

    “他叫我‘小崽子’你聽見沒？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叫‘小崽子’！”

    “別氣了，昨天不還有人叫你小屁孩兒嗎？”唐玉樹舉了個更差勁的例子，試圖讓林瑯心里變得舒服些。

    林瑯聽罷卻半口氣吊在那邊呼不出來：“你這是安慰人嗎？”

    “是嘞是嘞……”按著林瑯纖瘦的肩膀讓他重新坐回門檻上：“你好生坐著，我去給他們端上……”

    對付完客人，唐玉樹又跑了回來繼續(xù)洗碗。瞟見林瑯坐在那邊撐著頭又怒又困的：“不然你先去睡吧，這桌有我招呼著就行了?！?/br>
    “不！我非得看看這些人要待到什么時候！明明早就吃完了，生生在這里多坐了一個時辰！”林瑯揉著已經(jīng)亂糟糟的頭發(fā)：“現(xiàn)在都子時了！”

    “你不曉得……”唐玉樹看著此刻崩潰的林瑯笑了起來：“我小時候——成都還沒打仗，那時候人們都喜歡大夜里聚在街上吃火鍋，喝酒，打麻將。誒——你們金陵不也一樣嗎？”

    “那怎么能一樣——以前是我們?nèi)ネ鎯?，現(xiàn)在可是伺候人。”林瑯越想越氣，惡狠狠地向檐下那桌還在推杯換盞嬉笑閑聊的人們丟去一個白眼：“你說說——想當(dāng)年我還是林府大少爺，這類人見了我都點頭哈腰的！”

    “生意好你還不高興了?！碧朴駱浒参康溃骸安蝗荒阆热ニ＞瓦@一桌了，我一個人忙得過來?！?/br>
    “不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對付這種無賴客人，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說著，林瑯站起了身，陰笑著抓起抹布，走向了那桌客人。

    生怕這位大少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唐玉樹探頭出去緊緊盯著林瑯的一舉一動——卻見林瑯先是殷勤地上前去，將客人桌上的骨頭殘渣一并攏在手里，丟進(jìn)了泔水桶中，然后便立在其側(cè)寸步不離，倒酒添茶，畢恭畢敬。

    “……沒事就好?！碧朴駱洳虐残南聛?，繼續(xù)洗刷著堆成小山的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