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林瑯得了認(rèn)可，轉(zhuǎn)瞬間便又驕傲起來：“過獎(jiǎng)——若是來日到陳灘，我定招待你?！?/br>
    花良敘優(yōu)雅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林府這邊……”

    不計(jì)后果地吹完了牛，聽到花良敘提及林府，林瑯不由自主地驚呼著收場：“——可別說出去！——連我父親都不行！”

    “……誒？”花良敘被他突然高亢起來的語氣嚇了一跳。

    林瑯克制了一下驚慌，演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你知道……呃……我做買賣嘛，不鳴則已，一鳴必得驚人——今日，你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我?！?/br>
    “……”花良敘聽罷默不作聲了半晌，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明白了……放心，我不會說出去——我那些姐妹也不會說出去的?！?/br>
    “那就好?！毕氡鼗紨⑹莻€(gè)言出必行的君子，林瑯放心了下來，作了個(gè)揖：“先告辭……”

    “告辭?！被紨⒍Y數(shù)周到地還兩人禮。

    目送著兩位漸漸遠(yuǎn)去轉(zhuǎn)出門后，花良敘才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下意識地抬起袖口遮住了自己的失態(tài)，回過神來卻又覺得著實(shí)有趣——

    ——“以前只當(dāng)這人和那些尋常公子無異，卻從沒料到他竟會逃了指婚違逆父命，離開府邸，還要自立門戶；看來也是個(gè)自有打算的執(zhí)拗性子……”

    自己在笑什么呢？

    約莫是在嘲笑他逃出府邸太莽撞；約莫是在覺得他方才裝蒜充大頭的滑稽模樣太傻；約莫是……有些羨慕呢？

    那張招牌笑容在背對燈火無人察覺的夜色里消釋而去，須臾后，又重新掛回那精致的臉孔上，花良敘轉(zhuǎn)過身若無其事地向隔間走回去。

    仿佛那片刻的面無表情，是一陣忙里偷閑似的。

    且說隔日，金陵城中依舊是熙熙攘攘。萬千人們的呼吸吞吐，將整個(gè)初冬呵得暖洋洋。

    瓷器店里，伙計(jì)鞍前馬后地繞著林瑯和唐玉樹轉(zhuǎn)：“景德鎮(zhèn)白瓷不算上品。您瞧這個(gè)——這碗兒是湘南貞窯的，好看且不說，主要是結(jié)實(shí)耐摔！”

    林瑯接過那伙計(jì)遞上來的樣品，在手里把玩起來。

    “耐摔嗎？”

    “當(dāng)然耐——誒公子您怎么砸碎我們家碗呢您？”

    “記我賬上?！绷脂樂籽蹆海骸拔乙娼Y(jié)實(shí)的，別拿爛貨糊弄我！”

    “……好咧！”

    滿目都是各省名窯出胎的瓷器，唐玉樹從沒見過這么多花樣兒的碗碟，卻沒有一件能勾起他此刻的注意力。

    “姑娘長得那么乖，你為啥子不娶人家？”

    林瑯對著陳列的碗碟挑挑揀揀，含糊地應(yīng)付著唐玉樹：“我不喜歡她?！?/br>
    “笑盈盈的，像朵花兒?！碧朴駱淇淦鹑藖砗敛缓?/br>
    “全金陵城的公子哥都會被她那張笑臉騙得五迷三道，我偏不！”林瑯哼一聲冷氣：“她啊，原是花家的庶女；她親娘是畫舫上唱曲兒的歌伎，所以我估計(jì)花良敘那笑臉逢迎的本事，也都是遺傳下來的！”

    “聽著越發(fā)可憐了?！?/br>
    “你可憐她做什么？他是花府大千金，全金陵城的公子哥都可憐她心疼她愛慕她——倒不瞧瞧你是誰？”林瑯因唐玉樹盡把胳膊肘往外拐而生氣：“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gè)東家了？快好好挑碗碟，盤算一下自己的營生！日后你買賣做起來了，愛心疼哪家姑娘我橫豎也管不著！”

    “哦……”唐玉樹呆呆地應(yīng)了一聲。

    “昨晚的事……對不起啊。”道歉是道歉，高昂的下巴卻不肯扭過來。

    “……啥子事？”唐玉樹這廂卻早淡忘了。

    挑三揀四了足有半日，林瑯才選好了讓自己心滿意足的碗碟。

    “兩百四十個(gè)蘇窯碎玉瓷——連您方才砸了的，抹個(gè)零頭，攏共十兩二錢！”

    “好多？！”聽瓷器鋪伙計(jì)報(bào)完價(jià)，唐玉樹立刻扯著林瑯到一邊兒：“你瘋了！兩百個(gè)碗就十兩，一只碗兒五十文？——不買了！陳灘上就有賣碗碟的，五十文能買十幾二十個(gè)！”

    這兩日來也看慣了唐玉樹這個(gè)窮家伙沒出息的樣子，林瑯白眼都懶得翻完一整圈。

    “這是品質(zhì)問題——要做買賣，就要先投資。碗兒不夠精致，就招待不了精致的客人——你不懂，信我沒問題，我可是走過絲路的人！”

    教育完唐玉樹，便吩咐他先在此稍后，從錢囊里摸出一張銀票，林瑯對伙計(jì)道：“我去前面錢莊，把銀票兌了去?！?/br>
    “誒，您去！”眼見做成一單大生意的伙計(jì)喜上眉梢。

    且說這廂唐玉樹在瓷器鋪里候著，無事可做便思慮了些許：林瑯的性子咋咋呼呼——開什么火鍋館子的主意是昨兒凌晨想的，一大早便在那寫寫畫畫了一堆“清單”，中午坐車晚上便趕來了金陵城。

    而自己此刻卻還在猶疑：開這館子……行得通嗎？

    ——林瑯說到底，是個(gè)家底殷實(shí)的闊少爺。開個(gè)店，做個(gè)買賣，百兩銀子的本兒伸手即來……可自己不同，碼頭上賺的本來也不多……工頭不克扣的情況下，這百兩銀子也得自己上個(gè)□□年的工。

    索性闔了眼，唐玉樹覺得無比苦惱。

    ——青秧，給哥哥一個(gè)暗示吧：若這館子開得成——不求門庭若市，不虧本就算成——你就……你今日就讓你林瑯哥哥哭給我看……

    想到這里，唐玉樹才從苦悶的情緒里笑出了聲。

    ——還沒見過這家伙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