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燁跌跌撞撞地奔向甬道，卻被聽身后司烜又道：“如果我是你，絕不會(huì)現(xiàn)在去見他?！?/br>
    阿燁一怔，終歸駐足，回身望向司烜：“為什么。”

    司烜回答：“巫燧倨傲自持一世，卻落得身首異處。我想，他不愿昔日部下瞧見這等狼狽殘景?！?/br>
    “再者，里面是梵笙的墓室，神祇眼目不能及，是世間少有的清凈之處。”

    “你貿(mào)然進(jìn)去，反倒是叨擾?！?/br>
    “梵笙的墓室……”阿燁聽得此話，就好似失去全部氣力，軟泥一般倚著石墻跌倒在地，“他畢生所求究竟是什么？百年苦心，難道都能為一個(gè)梵笙而放棄嗎？”

    巫燧心思深如淵海不可測，縱使追隨巫燧至今，她都不曾真正明白過。

    其實(shí)，莫說阿燁，通透如司烜，也是今時(shí)今日才恍然大悟。

    “他所求的，其實(shí)很簡單，誅殺容晦，為百年前的部落報(bào)仇，為梵笙報(bào)仇?！?/br>
    “他所求的，也很復(fù)雜，既想看見雪域太平，又要信仰長存。”

    “但他所求的實(shí)在太多了，在這個(gè)荒謬難言地方，不應(yīng)如此貪心。”

    作者有話要說：　　巫燧上天，我自閉了一整天

    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寫虐文了

    端午快樂

    ☆、七十、陳川冰火兩重天

    七十、陳川冰火兩重天

    無論多少人葬身雪下，雪山從來巋然不動(dòng)。

    飛雪凄凄，回旋著飛向天涯。落雪之時(shí)，天色總是一片灰黃，慘淡而晦暗，正如這里每一個(gè)人的人生。

    陳川踏著積雪，一步一步走上雪山，疾風(fēng)與飛雪吹散了他的腳印。裹在麻布中的首級(jí)已不再滴血，沉甸甸巨石似的，如有千斤重。

    雪山祭壇上，陳川高舉首級(jí)，朗聲說道：“容晦，我如約而來，望你也信守承諾?！?/br>
    “這又有何難？”

    飛雪化作人形，影影綽綽，并不真切，但聲音熟悉。陳川知道，那一定是容晦。

    人形一指西北方位，陳川望去，只見山下驚起雪浪萬丈。剎那之間，積雪四濺，每一處雪下，都埋葬著無數(shù)尸骸。他們?cè)?jīng)都是鮮活的人，而如今，只能躺在圣山的腳下，陷入長眠。

    “都去了……都去了……”

    陳川望著山下，慘白的雪地上，人就只有飛蛾大小。他們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躺在雪中，再也無法自夢魘中醒來。

    陳川跪坐在雪中，望著山下橫尸遍野，頓時(shí)激紅了雙眼：“對(duì)于你而言，人是什么？玩物而已？抑或螻蟻草芥？”

    縱然陳川無禮質(zhì)問，容晦也不曾發(fā)怒，平靜地說著：“在我眼中，你們從來不比螻蟻草芥高貴。”

    容晦說罷，遙遙一指巫燧首級(jí)，暗含諷刺：“你們自詡?cè)f物靈長，不也會(huì)自相殘殺嗎？”

    容晦本以為，陳川應(yīng)是啞口無言。誰知陳川反倒低笑不歇，滿含嘲諷與挑釁：“縱使你是雪域眾神之首，終也堪不破人心與人性。”

    容晦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控，說話間音色驟冷：“你笑什么？說此話又是何意？”

    陳川緩緩解開麻布片，一揚(yáng)手，拋向斷崖：“你可知曉，是巫燧求死，而非我們自相殘殺。”

    染血的白布恍如展翅的飛鳥，回旋飛舞，飄向天際的盡頭。陳川高捧巫燧的頭顱，好讓容晦看個(gè)清楚。

    巫燧已死，昔日再俊美的容顏，也如寶石失去光澤，驟然黯淡。但他至死都帶著笑意，唇角輕揚(yáng)，如道盡平生夢魘，終得釋然。

    容晦自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到頭來發(fā)覺竟掌控不了一個(gè)凡人，不免又驚又怒：“這——”

    “你掌控不了的，又豈止是巫燧一人？”陳川心念一動(dòng)，回首望向斷崖下，竟果真窺見活人蹤跡——

    是司烜尋到了活人，如今已至雪山腳下，以火神印相告。

    陳川心有所感，頓時(shí)朗聲而笑：“縱使凡人卑微，生命也遠(yuǎn)比你想象中要頑強(qiáng)?！?/br>
    “當(dāng)然，也許你永遠(yuǎn)不明白?！?/br>
    短暫的怒意過去，容晦復(fù)又含笑：“有趣，哪怕梵笙巫燧二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一個(gè)你有趣?！?/br>
    陳川心中一沉，如有閃電在腦海中劃過，忽然猜想橫生：“百余年前，巫燧梵笙反目成仇，難道不是你的設(shè)下的局嗎？”

    容晦不置可否地反問：“何以見得？”

    “他們是送上雪山的祭品，是你掌中的玩物，司烜想帶走一人談何容易？”陳川越往深處想，越覺得寒冷徹骨，“司烜帶走巫燧以后，你故意誘惑梵笙成為侍神奴仆，然后坐上壁觀，任由他們反目成仇，看著一幕幕故事取樂自己。”

    “你很聰明?！比莼薮搜裕瑑叭怀姓J(rèn)，“巫燧總說你不如梵笙，可我覺得，你比他更聰慧，也更有趣?！?/br>
    陳川終歸知曉真相，一時(shí)之間，胸膛里驚起怒濤萬丈。他怒喝道：“我不會(huì)是你的玩物！”

    原來，這片雪域百年來的紛爭與屠殺，都是容晦一手cao縱。巫燧蹉跎一生，梵笙含恨而終，也都是容晦有意驅(qū)使。

    高高在上的神明，手握命運(yùn)的經(jīng)輪，無情地推動(dòng)著一切走向不可預(yù)知的前方。每個(gè)人的生死榮辱，都不過是他眼中的一出故事。

    這是陳川首回真正感知到神明的無情與冷酷，真就似孤立的雪山。

    容晦忽然反問他：“難道你以為，你能逃脫我的掌心嗎？”

    陳川一怔，恍如意識(shí)到什么，面色冷肅如寒冰：“你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