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shí)候，很多人對(duì)他頂禮膜拜，虬騰族、亓風(fēng)部、摩羅城子民，都奉他為“明燈”。梵笙卻說，他并不能為任何人指引方向，只是不愿神祇將凡人當(dāng)做草芥魚rou。

    信仰本該至純至圣，不應(yīng)以鮮血書寫。但若無法兩相權(quán)衡，他愿以殺止殺。

    時(shí)空在無聲中交錯(cuò)，恍然之間，巫梵又見故人身影：“你就是梵笙？”

    那人面戴面具，身著戰(zhàn)甲，站定在他跟前：“是?！?/br>
    在梵笙出現(xiàn)的剎那，巫梵頭顱中的鈍痛漸趨平息。久違的理智與思緒復(fù)又回來，他望著縹緲的人影，不禁問道：“你我是否大有淵源？”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br>
    梵笙說罷，掀開怒目金剛面具，將真容實(shí)貌展現(xiàn)在巫梵眼前。

    面具之下，不過是常人容顏，并非修羅惡鬼，卻令巫梵心中如有山石崩塌，震顫不歇。

    “這個(gè)人……”巫梵只覺得，緊鎖的匣子在緩緩打開，失去的記憶如更漏中的水滴，一點(diǎn)一點(diǎn)填滿腦海。

    “這個(gè)人，我一定認(rèn)識(shí)?！彼唤呱锨叭?，想要觸摸熟悉的容顏。

    只可惜，梵笙只是幻影。巫梵的手指穿過影子，縱使近在咫尺，也無法觸及。

    “因?yàn)檫@就是曾經(jīng)的你啊?！辫篌虾φf罷，深深望他一眼，身影如霧氣漸散，漸淡漸無。

    “等等！”巫梵想要追根究底，卻已來不及，只有腦海中回旋著梵笙最后的一句話——

    “因?yàn)檫@就是曾經(jīng)的你。”

    “這就是我……”巫梵也不知為何，偏生對(duì)此話深信不疑，“對(duì)，這一定是我?！?/br>
    記憶、神智、人性爭先恐后地沖破禁咒，紛至沓來，與巫燧所植入的禁咒博弈抗衡。巫梵趔趄著走到壁畫前，一幅接一幅看下去——

    這是梵笙的生平事跡，用血與淚繪成，豈能說忘就忘？

    與此同時(shí)，司烜與巫燧正在石門之外纏斗。這二者一人引火為刃，一人化光為劍，鋒刃角逐之下，地下宮殿顫動(dòng)不歇，恍如地崩山搖。

    現(xiàn)如今，司烜神力已全然恢復(fù)，又無相克之物壓制，巫燧難占上風(fēng)。不僅如此，百十回搏殺之后，巫燧竟是漸現(xiàn)頹勢。

    便在此刻，墓室石門轟然大開，濺起煙塵陣陣。

    司烜與巫燧不約而同收手，望著矗立在門后的男子，都將眉宇深鎖。

    “你是誰？”司烜凝望著他，直到身影嵌入眸中。

    巫燧沉默不言，靜待那人回話。

    “我是——陳！川！”

    陳川說話之時(shí)，摩羅金刀應(yīng)聲出鞘，鋒刃直指巫燧。

    “梵笙，我竟小看了你。”巫燧抵住摩羅金刀鋒刃，角抵之刻，手中凝光闕錚鳴不歇，“不過，這樣一來，事情也愈發(fā)有趣。”

    陳川冷笑，厲聲喝道：“聽好了，我是陳川，不是梵笙，更不是巫梵?！?/br>
    這一席話堪比利箭穿心而過，巫燧面色驟冷，將長劍一轉(zhuǎn)，直刺陳川咽喉：“但在我看來，并無區(qū)別?！?/br>
    凝光闕劍刃未至，已有劍氣先行，凜冽之勢當(dāng)?shù)么岛翑喟l(fā)。陳川避閃不及，千鈞一發(fā)之刻，身軀之內(nèi)猝然有力量勃發(fā)，震碎凜冽劍氣。

    巫燧連退三步，面露些許愕然之色：“你竟已將巨蛟內(nèi)丹容為己用。”

    如若黑鱗巨蛟千年修為盡為陳川所用，莫說巫燧，只怕司烜與其過招，百十回內(nèi)也難占上風(fēng)。一時(shí)之間，巫燧摸不清他的功法幾何，竟不敢貿(mào)然出手。

    陳川見此情形，隱約猜得巫燧有所顧忌，故意反問他：“你很意外嗎？如此一來，是不是比從前更加趣味盎然？”

    “這一回，我們觀點(diǎn)一致。”巫燧深深凝望他，漆黑的眼眸化作無底深淵，“在你我之間，戰(zhàn)爭從沒有真正停息過。”

    “梵笙早已去世，尸骨無存，你所留戀的、執(zhí)著的，不過是舊日幻影?！标惔ㄟB連搖頭，嘆息聲中半是譏諷，半是憤然，“但我們之間，也早有恩怨深種。”

    “巫燧，我必將取你首級(jí)。”

    “你！”阿燁聽聞此話，當(dāng)即杏眼圓瞪，張口欲罵。

    誰料，巫燧卻是不急不怒，連眉宇都不曾皺一皺：“我拭目以待。”說罷，化煙離去，不再戀戰(zhàn)。

    “陳川?！蔽嘴萑ズ螅緹@走上前來，輕喚他名字。

    “我回來了?！标惔ɑ叵肷頌槲阻蟮哪嵌螘r(shí)光，百感交集，“你的陳川回來了。”

    原來，縱使忘卻記憶，拋開系統(tǒng)任務(wù)，他依舊會(huì)被司烜吸引。陳川曾質(zhì)疑過這份情感不夠純粹，現(xiàn)如今，終歸安心了。

    須彌與明焱姍姍來遲，在看見陳川的眼神時(shí)，不禁互望一眼，都已意識(shí)到，巫梵已不復(fù)存在。

    不同于巫梵的冰冷、凜冽，仿佛收在鞘中的鋒刃，陳川就像朝陽，總滿含炙熱。

    陳川瞧見須彌，含著歉意說道：“從前的事情，是我的過錯(cuò)，我會(huì)盡力彌補(bǔ)?！?/br>
    “你亓風(fēng)部族人還被關(guān)押在地下溶洞里，我定要將人救出來?！?/br>
    須彌遇到真正的陳川時(shí)，忽而又想起梵笙來。百余年前的梵笙大人，也該是這般吧——強(qiáng)大、良善、炙熱，仿佛是明燈與驕陽。

    陳川瞧著他的眼神，不禁苦笑：“但請(qǐng)你別將我當(dāng)做梵笙，我只是我，名叫陳川，與旁人無關(guān)?！?/br>
    司烜聽得這話，不動(dòng)聲色地握住陳川的手，在袖下十指交扣。

    須彌并不知他們暗中的親昵，只為陳川所言黯然傷懷：“是啊，梵笙大人早已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