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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詭異地沖他笑,機械地搖了搖頭,朝還在叫著的男人床邊走去。 接下來他的動作讓楚淮驚呆了。 老頭捻著煙頭,對著床上男人的手上按了上去,一個焦糊的摻雜著煙灰的血疤頓時出現(xiàn),那人卻似乎沒有感到一點痛感,仍歡愉地大叫著。 老頭繼續(xù)吸煙,嗓子像漏風的風箱:“你看,虛假可以蒙蔽人到什么地步,他連真實的痛苦都感覺不到?!?/br> 他緊盯著楚淮,上下打量,像商人審視商品,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被激怒,不耐煩道:“你有什么想問的嗎,問完趕緊滾。” 楚淮并不在乎他的喜怒無常,立在那平靜地像幅畫卷。 “你是不是住戶?”楚淮淡淡道。 老頭渾身一僵,沉默不語,楚淮看著那截煙越來越短,然后燒到了老頭的手指,他卻渾然不覺。 終于,老頭掩飾般地丟掉煙頭,隨口道:“是?!?/br> 楚淮追問:“100天前的那批?“ 老頭似乎被逗笑了:“100天?” 楚淮不明白他的意思,遲疑道:“難道是去年?” 老頭避而不答,反問:“你覺得我今年多大?” “60?” “你今年多大?”老頭問出口,又自己回答了,“怎么也不會超過30。” “聽著,”老頭嘲弄地看著楚淮,惡作劇般地笑,“我是你這么大進來的。” 楚淮的表情瞬間凝固。 三十多年……? 老頭提了提松松垮垮的褲子,走到床頭,找到個相框扔給楚淮:“這是我來的時候拍的?!?/br> 楚淮掃了眼,相框上男人眉目英俊、意氣風發(fā),眼神中隱隱帶著倨傲,出類拔萃又令人見之難忘。 楚淮實在難將相框上的貴氣男人和面前這個丑陋不堪、脾氣古怪暴躁的老頭聯(lián)系上。 “怎么?”老頭笑了,“不相信我也有像你這樣年輕瀟灑的時候?” 楚淮一肚子問題正想問,老頭屋子里的廣播卻響了—— 【請428宿舍2床楚淮立即回到宿舍,限時三分鐘?!?/br> 老頭笑笑,指指廣播:“叫你呢,趕緊走。” 楚淮搖頭:“我不走,廣播里雖然說后果自負,但是肯定沒死亡那么嚴重,我想知道,請你告訴我?!?/br> 老頭盯著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神情有些恍惚,想到了過去的自己,一樣的聰明機警又自信冷靜,可那樣的自己,還是沒走出記憶之城。 多么可悲。 “何必挨一頓毒打呢?”老頭開始劇烈咳嗽,咳出大量血痰。 楚淮關切上前,老頭卻只是搖搖頭,拒絕的姿態(tài)。 “我沒什么可說的,我?guī)筒涣四?,能不能走出去全看你自己,都是自己的選擇,”老頭的神情有些落寞,“我這些年遇見的住戶,不說上千,大幾百還是有的,全都留了下來,我也忠告過他們,可是真的沒用。” “你記住百分之五十這個數(shù)值,我也是很多年后才想明白?!?/br> “什么意思?”楚淮心有不安。 老頭搖搖頭:“你這么聰明,到時候就知道了?!?/br> 楚淮聽到宿舍旁樓道口傳來急急的腳步聲,然后老頭竟露出了解脫的神情。 “又是435那個老不死的!” “要他交稅怎么那么難!” “不過他好像也沒什么稅可以交的了!他以前的記憶都交了個干凈,聽說就剩一點點以前好像在什么‘恐怖世界’的記憶?” “我也是好奇,他非要記得干嘛?忘了多好,真是冥頑不化!” “你上次去他給你看他年輕時的照片沒?嗤,誰信?。 ?/br> …… 老頭嗤笑一聲,說了句令楚淮后怕的話:“那些馬上上來的人,曾經(jīng)都是住戶,五階以上的?!?/br> 他一點點往走道的陽臺上爬,楚淮意識到他要做什么,撲上去拉他,老頭卻一把甩開他的手:“丟掉最后一點記憶,我就和他們沒什么兩樣了。他們是來逼我交最后一點的,我不愿意,所以,該結束了?!?/br> “你是我?guī)椭^的,最后一個。希望你記得我,當然最好別記得,因為我太糟糕,你可以做的更好,但是我下意識覺得,沒人能做的比我好,我也不希望有人做得比我好,來證明我的失敗?!?/br> 楚淮怔忪,老頭一躍而下,像只終于找到自由的蝴蝶,輕盈如羽毛。 …… 楚淮被人押回了428。魏虎焦急地看著他。 押解的一個壯實男人說:“真不懂規(guī)矩!到處亂跑!不好好聽話就跟那個老頭子一個結局!” 就在魏虎怕楚淮太倔惹惱了人時,楚淮突然眉開眼笑:“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就是第一次來,所以才不懂,以后知道規(guī)矩了,不會了。” “算你識時務?!币粋€女人冷哼一聲,又見楚淮朝她和煦溫柔地笑,笑得人畜無害,氣也漸漸消了,甚至開始臉紅,轉頭道,“要不這次算了吧,讓他們把該交的都交了,這事兒就算完?!?/br> 楚淮乖巧:“謝謝好jiejie?!?/br> 其他伙伴都沒什么意見。 楚淮:“就是不知道這個怎么個交法,交什么……” 男人:“你們在的地方叫什么知道吧?” 楚淮:“記憶之城。” 男人不耐:“所以當然是交記憶。” 楚淮因為和老頭一番交涉,心中已有答案,此時真被男人說出來,不由深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