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在他們的注視下,郁恪方才已經(jīng)處理完一小鍋銀耳枸杞燕窩了,在小爐上慢慢熬著。 “愣著做什么,干自己的活?!庇翥∧眠^一旁的瓷碗,將切好的百合片裝到碗里,問道,“蓮子洗好了沒?” “回、回皇上,洗好了!”廚娘候在灶臺邊,聽到此話愣了幾愣,突然一個激靈,連忙上前,端起洗干凈新鮮的蓮子,“也去了芯。” 白嫩嫩的蓮子盛在清亮的碗里,分外可愛。 郁恪接過,放到一邊,看了看周圍,走到放熬制鍋的地方:“哪個是用來熬甜品的?” 廚娘這次機靈了很多,將一個精致小巧的白瓷鍋拿出來,道:“陛下,這個是?!?/br> “賞。”郁恪端起小鍋,淡道,“都先出去吧?!?/br> 廚娘一喜:“多謝陛下!” “是?!?/br> 小爐上已經(jīng)升起了火,郁恪將小鍋置于其上,倒入清水。過了一炷香時間,水開了,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郁恪揭開蓋子,一點一點放下蓮子、百合、蜜棗、生姜、冰糖,一邊用木勺攪拌,一邊注意著淡色的衣服不要蹭臟。 火舌偶爾竄到上面,他面不改色,一手拿著扇子輕輕搖動,一手慢慢攪動,仿佛在做一件詩情畫意的事,眉目很專注,有些溫柔,還有些感傷。 太監(jiān)廚娘們在門外,既想沖進去看為什么沒動靜,又擔心違抗旨意,只能徘徊,膽戰(zhàn)心驚了許久,終于看見他們的陛下出來了,手里端著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兩個小盅和白色的碗勺,看起來好像是端去給別人吃的。 “這等小事,由奴才來吧。”為首的太監(jiān)趕緊走上去,雙手小心地舉高。 郁恪看了他一眼,將托盤交給他,點點頭:“也好。隨朕去長楊宮?!?/br> “是?!?/br> 跟隨皇上往長楊宮走的路上,太監(jiān)悄悄在眼底下打量這個年輕的帝王。 皇上看上去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處理國事英明無比,連下廚也是得心應手,進廚房前是什么樣子,出來后還是什么樣子,絲毫不像新手,一絲灰塵都沒染。 郁恪身材挺拔,今天不像以前那樣一身凌厲黑衣,穿著一身竹青色松柏鑲邊白袍,將眉宇間的張狂冷峻淡化了幾分,英氣逼人。 走的時候,他還整了整衣袖衣領,方才的從容不見了,此刻他似乎有些緊張。 來到長楊宮外,皇上卻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停在了門口,看了一眼侍衛(wèi)。 太監(jiān)知道他,是國師身邊的許侍衛(wèi)。 許侍衛(wèi)看到皇上,仿佛司空見慣,沒有進去通傳,而是跪下行禮,臉色不卑不亢:“國師不在長楊宮?!?/br> 皇上似乎不是很相信,很想進去見國師,抿了下唇,卻沒說什么,只點了點頭,道:“那將這個交給國師,就說是朕送來的。” 許侍衛(wèi)道:“國師吩咐說,陛下美意他心領了,無功不受祿,還請陛下收回去。” 皇上緊了緊手指。太監(jiān)似乎都聽到了隱約的骨骼響動聲,還仿佛聽到他咬著牙低聲道:“送的字畫不要,金銀珠寶也不要,什么都不要,如今只是一碗甜湯,他也拒絕?” 太監(jiān)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許侍衛(wèi)沒有什么反應。 皇上冷冷瞪著跪在地上的許侍衛(wèi),仿佛要將他的頭頂燒出個洞來。 窒息一般的氣氛在長楊宮門前流淌。 半晌,皇上甩了衣袖,轉身離開,太監(jiān)亦步亦趨。 不知皇上要去哪兒,他只能小心謹慎地跟著,心里已然翻了巨浪滔天。 都說皇上和國師君臣情深,主明臣敬,他怎么看著不像啊。更可怕的是,陛下竟然親手為國師作羹湯,而國師竟然將皇上拒之門外! 這要是別人,得是砍腦袋的大不敬之罪了吧? 就算國師是皇帝的老師,皇上尊敬他,他也不能仗著這個身份就如此放肆???恃寵而驕,古往今來,這種權臣無不下場慘淡。 瞧,陛下臉色不虞了!這下國師可要遭殃了! 皇上走得很快,似乎真生氣了,在胡亂走著,腳下生風,繞過七彎八拐的長廊,卻忽然止住了腳步,差點兒沒讓他撞上。 太監(jiān)連忙穩(wěn)住手上的東西,順著皇上的視線望去。 雨后空氣清新,荷葉上點滴露珠折射出晴光。行宮的荷花池是引了溫水來澆灌潤養(yǎng)的,哪怕時至深秋,也依然荷心萬點,蓮花千綻。 露天的回廊上,一個人正站在玉石階梯上,一身月色寬袖交領長袍,竹紋鑲邊,淡雅至極,也清高至極。 池里珍貴的鯉魚成千上萬條,在歡快地游動,顏色百種,卻怎么也融化不了湖上人的冷絕。 皇上動了動,似乎想往那邊走,卻又止住了,只呆呆看著,好像怕打擾了這份寧靜。 倒是國師察覺到了,停下手中喂食的動作,回過頭來,看向這邊。 他目光冷淡,卻仿佛世上最有力量的冰雪,能一瞬間奪去了人的心神。 太監(jiān)冷不防看到國師沒帶面紗的樣子,手上的盤子都快端不穩(wěn)了。 所幸皇上沒有發(fā)覺,只和他一樣,甚至更甚,失魂落魄地盯著國師,一刻也不舍得移開,喃喃道:“楚棠……” 國師仿佛沒聽見,淡淡地收回眼神,轉身繼續(xù)去看他的魚兒了,好似從沒看到皇上一樣。 太監(jiān)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誰知皇上卻完全不在意,一點兒動怒的跡象也沒有,眼神反而更深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