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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懷瑱仔細(xì)聽著,話里所說全都答應(yīng),垂首在他額間落下淺吻。 第八十八章 冷宮偏院角落傳出陣陣隱約可聞的痛呻,伴著抽風(fēng)的鞭打顯得十足壓抑又沉悶,像是受痛之人被一團(tuán)棉布堵了嘴,便是喊都不肯令他放肆喊出。 平懷瑱打墻外過時頓了頓足,緩緩地停**來倚墻靜立,抬眼望向乍亮的天際,凝神仔細(xì)把這吃痛聲絲毫不漏地聽進(jìn)耳中,越聽越是心如刀絞,止不住去想當(dāng)年的何瑾弈是如何得痛不堪言。 生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何小爺可是連太子爺都要捧在手心上的人,哪曾受過這般凌虐?偏還性子倔得很,出獄時唇上的齒痕還凝著血痂,怕是狠狠咬著不肯叫疼。 到如今好算替他還回去。 平懷瑱從來厭棄宮中酷刑,今卻耐著性子聽完了余下半場。 不知多久,墻里終不再有漸弱聲音傳來,長鞭仍不歇地?fù)]了幾下,直到施刑者后知后覺地見人沒了反應(yīng),才上前探一探鼻息,將染血烏紅的鞭子丟進(jìn)一旁的涼水桶中。 平懷瑱閉了閉眼,拂盡腦里畫面,直身與墻離遠(yuǎn)一些,繞行片刻自正院而入。 到庭院時恰見蔣常匆匆趕來,與他相遇后躬身低稟:“太子,干凈了。” “勿留痕跡?!?/br> “奴才明白?!笔Y常不再特地往外去尋他,隨他折回方向,又道,“雁彤姑娘也接回來了,正在里頭伺候著?!?/br> 平懷瑱聞言不急入殿,往院里亭下的石桌處落坐,示意蔣常行到跟前來問話:“后宮另一位的動靜,你可得空打聽了?” 蔣常知他道的是誰:“奴才昨夜未能分出身來,不過方才往掖庭宮去,倒從兩名宮人口里聽著些不知真假的風(fēng)聲,說是那位已經(jīng)逃了……現(xiàn)秋華殿人去樓空,殿里宮人幾乎都斷了氣,只留著機(jī)靈的幾個,是躲到了別處才得以活命?!?/br> 平懷瑱料得**不離十,默默半晌,似問又似自言自語道:“想必老六殿里也該空了?!?/br> “那可不是么,別說六皇子,依奴才看,就連宮外的魏府也該涼了,那榮夷公攀誰不好偏要攀上與太子不相對付的這家,是賠了女兒又……”蔣常說著說著,忽然碰上平懷瑱投來的視線,實(shí)無責(zé)備之意,但也令他少了幾分放肆,忙把話打住。 然而平懷瑱并不怪他多話,之所以瞥去一眼,無非是從這三言兩語中多想了些,想到那魏氏已為平懷顥誕下一子,稚子尚在牙牙學(xué)語,如此不省世故的年紀(jì),說來何罪之有。 可當(dāng)年,何家又何辜呢? 難平舊事在心間激來蕩去,平懷瑱窒氣縈懷,再一抬頭,正見不遠(yuǎn)處殿門啟了半扇,思緒就此打住。 他起身往前,門內(nèi)雁彤亦邁步行出,久別至此,再與太子相見時瞧來分外感喟,眸里含著喜悅霧氣,如過往般朝他盈盈作拜道:“奴婢給太子問安?!?/br> 平懷瑱探手將她一扶。 雁彤生生忍著,方與皇后重聚時已痛快哭過一場,如將數(shù)月以來吞下的無數(shù)勞苦宣泄殆盡,再不必獨(dú)自掩藏,這會兒好容易沒教淚珠子又落下來,唯恐沖了太子喜氣,牽著眼角皺紋露出幾許笑容。 “奴婢再給太子道喜,如今大獲全勝,便是新君鋒芒畢露時?!?/br> “‘新君’二字尚算早了,”平懷瑱不斥她口無遮攔,只輕描淡寫阻了半句,隨她笑言,“未登基一日便為儲君一日,眼下之喜當(dāng)是迎母后回殿,以正位份。” “太子說得是,”雁彤雙目沾染悅色,感慨深長,“皇后娘娘……已久候多時?!?/br> 平懷瑱自能聽出她話中有話,更不無慚愧,嘆皇后數(shù)十年間為他殫精竭慮,等過何其漫長的歲月。 是他來得遲了,從此躬身盡孝,權(quán)勢在手,再不會教人將自己的母后欺負(fù)。 殿外宮巷之中,轎輦長隊整齊,已恭敬候著。轎檐墜下金穗流蘇,偶有雪花黏附其上,愈顯得晶瑩華貴。 晨陽已升,將舊夜之色徹底驅(qū)盡。 雁彤回殿將皇后扶出,平懷瑱不顧積雪彎膝一拜,衣擺摩挲聲令皇后有所感知,忙向他所在之處靠近,俯身輕撫他的發(fā)頂。 “母后,玉冠涼手,先行上轎罷?!逼綉熏欘櫵w弱,可見她久久不愿離手,不知緣何比從前每一次親近時都更加憐惜不舍,不禁再笑勸道,“待回到鳳儀殿中,兒臣再與母后閑絮?!?/br> 話落猶聞靜默無聲,好一陣過去,皇后才收手直身,彎唇低低地回了句“好”。 平懷瑱覺不出有何處怪異,起身拍了拍膝上雪霧,一路將她護(hù)送至輦,親手落下繡鳳綻花的垂簾,直把簾帳攏得寒風(fēng)透不進(jìn)似的,諸事妥帖才肯行到隊列最前去。 蔣常瞧出太子是要躬身領(lǐng)著轎隊前行,便與雁彤一列護(hù)在皇后之側(cè),臨行之際朝著轎前轎后高聲叮囑:“當(dāng)心著足下雪滑,可抬穩(wěn)妥些了!”罷了,將頭微仰,開嗓高唱長長亮亮的“起轎”二字。 其聲穿墻過巷,仿佛鳴鐘嗡嗡,撞透宮人耳。 一夜亂象恰似濤浪席卷而過,風(fēng)波雖止,頹勢未盡。 宮里上下還多的是驚魂不定的人,這邊兒紛紛還沒從宮變中回過味來,眼里便見著太子徒步引轎,將正宮之主氣勢凌人地迎回鳳儀殿去。 鳳儀鳳儀,哪怕是大字不識幾個的也都能聽出分量,豈是隨便哪家女子都能擔(dān)得住的?從前宮里少不得要上演誰與誰家爭權(quán)奪勢的戲碼,有人得志一時,或有人失勢一世,可任他爭來奪去,到最后能上此轎輦的,終歸還是這正主。